霎那间热泪冲上眼眶,楚天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大声呼唤道:“爹、妈——”
群山回荡着他的呼喊声,远远地递了出去,直至被风吹散。
他再一次冲向火海,烈焰狂舞要将他吞没,可楚天固执地不想停下前冲的脚步。
就算是死,也要知道父母乡邻在哪里!
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哭喊声令楚天的步履为之一顿。哭喊声离他不远,是从村口的水井里传出的。
也许已经哭了太久,嗓子显得有些沙哑。但这稚嫩的哭声,传入楚天的耳中,却令他心中重新升腾起希望。
还有人活着!
他一路翻滚躲避火势靠近水井。水井周围是片相对空旷的泥地,地面被大火烧得滚烫,楚天走在上面就如同踩过烧红的铁板。
他强忍着痛奔到井边,冲着井下叫道:“不要怕,我来救你!”
“妈妈、妈妈……救救晴儿,我怕——”楚天看不清井里小孩儿的模样,只能听到惊惶的呼救声。
“晴儿?”
楚天愣了愣,意识到藏在水井里的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小女孩。
但他没时间多想,四周的大火还有弥漫的浓烟每时每刻都可能让自己倒下。
看见牵系水桶的吊绳垂落在井中,楚天已经猜到小女孩一定是坐在桶里。
所以,一定是有人把她藏到井下的。
只是那个藏起小女孩的人去了哪儿,小女孩为什么没和她一起逃离失火的村庄?
楚天咬紧牙摇动轱辘,用最快速度将水桶升到井上。
渐渐地,他看清了小女孩儿的脸蛋。
她最多四五岁的年纪,雪白细嫩的肌肤,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闪动着明亮的光华,正用惊恐的眼神忐忑无助地仰望着楚天。
“是她?”
楚天登时认出了小女孩——那在森林中杀死群狼救下自己的白衣女子怀中所抱的不正是她么?
“别怕!”楚天轻声安慰着,一手紧抓摇柄一手将她从水桶里吃力地抱出来。
“我要妈妈——”小女孩推开楚天,想要从他怀里逃走。
四周差不多已被大火包围,楚天搂紧她小小柔弱的身体不敢松手,道:““哥哥会带你去找妈妈!”
楚天用木桶里的一点水打湿衣摆,然后反撩起来盖住小女孩的脸蛋,转身朝火场外奔去。
他相信,小女孩的妈妈一定会回来,而自己的父母双亲和村邻们或许也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
等他们都回来,一切又会恢复从前。眼前这一切,仅仅是场噩梦而已。
就这样两个幼小的身影背离大火越走越远,慢慢隐没在浓烟深处。
这一年冬天,楚天九岁半,晴儿不满六岁。
这是他们的首次相遇……
第二章 初遇(下)
两年后——
一面高耸入云的峭壁,覆盖皑皑白雪,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斩断滔滔大河的去路。
大河就此改道折向东南,在壁立的峡谷之间奔腾不息,隆隆涛声震彻天宇。
楚天双手死死地抱着半截浮木,在冰寒的河水中几乎被冻僵,他挣扎得太久已近脱力,胃里灌了太多的水再也咽不下一口,被激浪弄得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作呕想吐,可恨可恼的是这汹涌的江流将他飞速推向峭壁,眼看就要撞得粉身碎骨,他却无可奈何!
在浮木上的人不止他一个,一位白袍如雪的老者任由波涛跌宕,始终稳如泰山岿然不动钉立其上,仿佛是一片云絮随波飘浮浑不着力。
“最后一次机会,你的……也是我的。”白袍老者望了眼迎面扑来的峭壁,苍老低沉的嗓音穿透涛声与风雪,问:“她在哪里?”
楚天不答,就算他此刻还能开口说话,也不打算给这老头任何的答案。
是他将他丢进河里,又故意抛出半截浮木,然后在漫天大雪中随波逐流七十余里。他折磨楚天,当然有目的,这个目的只有一个,让他害怕,然后乖乖回答自己的问题。而自始自终,他翻来覆去问的也只有一句话。
可楚天的强硬态度令他有些意外,显然撬开这小子的牙关比把他扔进河里难多了。他想知道的,楚天就是不说!
楚天似乎不在乎生死,也不计较利益得失,他发现自己面对的这个孩子是个天生死硬派,基于此,他很想加倍给楚天吃苦头。可是在知道答案以前,自己又必须小心,不能真的弄死他。
十米、五米、三米……峭壁寸寸迫近,无论是抱住浮木挣扎求生的楚天,还是高高在上神态威严的老者,和它相比都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堪一击。
“啊——”在浮木冲向峭壁的最后一瞬,楚天终于从胸腔中爆发出一声嚎叫,似森林中濒死的狼对生命的最后一丝眷念。
他的内心并非没有恐惧,他也不想挑衅死亡,可如果有些事情比死亡更令人痛苦,他宁愿靠近死亡。
生无所恋,死是解脱;生有所恋,死是超脱。无论解脱或是超脱,此刻对他而言,其实没有太多区别。
当身躯被汹涌的大浪簇拥着在坚硬的峭壁上轰然破碎,化作浪巅之上的点点白沫,此生便成为那浪花中的一朵,做了河底的一个孤魂野鬼。
“砰!”浮木在击中峭壁的一刹片片碎裂,几乎又在同时被波涛卷裹着吞噬得无影无踪。
楚天闭起眼,昏天黑地中想到,自己这就死了,甚至来不及向晴儿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