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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
天色渐暗,白日里的青葱碧色,一声不响地便黯淡了起来。
来人目视极佳,泼墨夜色下,仍负手于后,不紧不慢地穿梭于山林野道。
簌簌声不绝于耳,乌发被风捋在虚无的掌心,久久不曾拂落。那扬起的薄绢下露出一张生得极好的脸,剑眉入鬓,端得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少年身形欣长,头戴一顶黑色帏帽,一袭黑衣劲装勾勒着劲痩腰身,脚蹬一双锦靴,踏在掉落的果实上,细小的炸裂声弥漫在空气里。
人迹罕至之处遂有桃源之景。
两旁逼仄而茂密的树林不知何时越来越稀疏,走过一道罅隙,面前陡然开阔起来。汩汩流动的清泉冒着热气,一旁是柔软的绒绒草地,空山幽谷携满鼻的野花香,还有上方皓月千里。
眼前景致终于称心如意,少年舒眉展眼,下了个禁制,随后开始脱衣裳。
玄色外袍被随意丢在一块湿漉漉的岩石上,立刻晕出一团更深的水渍。
水面荡起一圈大涟漪,又很快散去,一双眼睛掩藏在潺潺流水中,眈眈注视着岸上人。
他三两下脱个精光,跳进水里,找了个圆钝的石头靠着。
莹白如玉的肌肤泛着冷光,水滴顺着健硕的胸膛缓缓下落,升腾的雾气笼罩着他的面容。
周身氤氲着暖意,舒服。舒服到眼一阖便能立即进入贤者模式。
正是万籁俱寂,安适如常。
下一瞬,胸前暮地钻出一只脑袋,勾起一大片水花,嘴里发出桀桀的瘆人怪叫。
少年被吓得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狠颤了一下,脚下一滑差点仰面跌进水里。
烛阴奸计得逞,可怖的躯体破水而出,蛇信子嘶嘶吐着,大脑袋左摇右摆,洋洋得意。
下一刻它的笑声戛然而止,嗷了一声,有人在水下狠狠踹了一脚它的肥肚子,这一下叫它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晚上吃的大野兔吐出来。
眨眼的功夫,少年出现在岸上。
他清凌的眼中渐渐变化出兽类的竖瞳,整个身体吹气球似的骤然变大,尖锐的龙爪一把扯住试图逃跑的烛阴,对方挣扎不断,像泥鳅一样滑溜得他愈发恼火。
龙一怒就想喷火,双目圆瞪,射出骇人的凶光,口中粗声粗气斥道:“操!死蛇,你他娘的有完没完?今晚揍得你今后绕着爷走!”
烛阴本想见好就收,但逃跑未果,索性破罐子破摔,满是护甲的尾拍着水面,冲对面暴戾地呲牙叫嚣,尖细的嗓音挑衅道:“同你讲过多少遍,这一整个钟山都是我的地盘!我的我的!打便打,来啊!”
二者缠斗在一处,搅得池水天翻地覆浑浊不堪,远处的树七扭八歪地倒了好几棵,无数道雷朝烛阴劈去,它扭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奋力躲闪,身上好几处开始冒烟,嗅到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
烈焰花盛放在满地绿茵上,滔天火光在封印边缘不断跃跃欲试。
一不留神,细密的龙鳞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薄薄绽开,血珠飞溅。
他好像察觉不到疼似的低头看向伤口,笑了。
这条蛇还不知道它已经激起了对方的暴虐因子,直到发觉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愈发更烫,就像有人用烧红的烙铁一遍遍摁在它的皮肤,还不让人躲。
烛阴的注意力都不在攻击上了,它被灼烧得满脑子好烫好疼,想着法子四处逃窜。
几个回合下来,龙很快占了上风。
他即使尚年幼但天生体型强壮,长他几岁的烛阴还是被一顿暴打,最后卷起赤红色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舔舐身上的伤口,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连声哀求:“龙爷爷,我知错了!你再饶我一回!我真的再也不敢了!今后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不拦······”
龙本来没有放过它的意思,这人蛇挨了几十次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次都以求饶告终,依旧贼心不死,逮着机会就要蹬鼻子上脸,仿佛挨打挨出感情来了。
但这烛阴杀是杀不得的,龙屈起长腿坐下,顺手薅了根草含在嘴里,毫无意义地嚼了两下,又“呸”地一声吐出来,皱起眉头,面色愈发不虞。
野火烧不灭,春风吹又生。
总有法子让它消停一段时间。
他离开的时候已然平静下来,又变回那个松竹般俊挺的意气少年,仍然眉目如星,衣袂拂动间隐隐绰绰浮着一点猩红。
皎白肌肤上俨然浮现一圈蛇纹,他情不自禁抬手摩挲着那片微微发烫的皮肤,唇边绽出一个笑窝。
记忆中软软胖胖的小身影一下鲜活起来,想起那时第一次见她,小小少年冷着脸,拧巴地捏着她的小肥爪套上一只血玉镯。
少年眼角眉梢染着淡淡愉悦,暗自思忖,确该回了,这么些时日没见,明天儿那小滑头又该哥哥长哥哥短要抱抱地缠他了。
游山玩水这些日子也并未与人同行,多数时刻只他一人,偶尔也会感到闷,每到那时便总会零零散散惦念起那个吵吵嚷嚷的小肥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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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那一条纤细的藤蔓竟仿佛衍生出无数根丝线般将他紧紧缠绕。
少年心头陡然生出一丝急切,不禁脚下生风,步履如飞,一晃便带着战利品彻底消失了。
勿论身后轻云冉冉,薄雾漫漫的半真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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