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在教室的门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了那扇吵吵嚷嚷的门。
咔哒——
门响起吱呀声响的那一刻,整间教室就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这偌大的教室。
整间教室的学生——那些所谓的同学,在此时此刻,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令他的肌肤和脸颊感觉如同火燎。
“什么呀,不是老师,是他。”
“晦气。”
“你怎么还没退学?”
啪——
此起彼伏的埋怨声响起片刻,一只粉笔擦就向他飞了过来。少年抬手接住了它,但粉笔擦上落下的粉尘也令他不禁咳了两声。
他还没抬起头,向他扔来粉笔擦的人便从座位上站起来,顺势将粉笔擦摁到了少年的头上。
噗!
“你还敢接?还敢咳?啊?”
那人不顾少年的反抗,将粉笔擦在他的金发上使劲拍打,尽管少年用手去挡,也令他刚洗的上衣、他的书包、他的头发和脸,沾上了大量大量的粉灰。
少年没有哭,因为泪水如果沾湿了粉尘,会在擦眼时让他眼睛疼上好几天,脸也会被粉尘中的颜色添加剂弄得五颜六色。
为了回家不让家里人担心,为了不让爸妈察觉到他受到了欺负,他忍住了。
在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后,少年会去厕所的洗脸台旁,趁着男生们都回去上课,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的仪容重新整理好。
他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金发、棕眼,肤色发白。与周围的人是那么格格不入。
在这个被排挤的学校,在这个世界,在所有爸妈之外的地方...
他,找不到任何认同感。
这是他上小学的第一个秋天,已经过去半年了。
半年来,因为他的这头金发,因为他的那副不同于亚洲人的长相,他在入学之初便被班里的几名孩子王霸凌了。
他与许许多多被霸凌的孩子一样,但又不一样——
他被霸凌的理由非常简单,但他无法去反抗霸凌的原因也很简单。
少年只是不想给家里人添堵,添乱。
纵使他的成绩在如此严重的霸凌下中规中矩,纵使他不得不在午休时间不回那肯定又被倒了一床垃圾的寝室床,他也好好地隐瞒了这一切,没有让爸妈知道。
至少,对于他这个孩子而言,他幼小的心灵是这么认为的。
但即便是自从小起就懂事的他,在这么小的年纪,也不懂得该如何去排解忧虑,更不懂得如何去消除对自己的霸凌。
他一味的逃避导致了霸凌的变本加厉,更令他年幼但坚韧的心灵...开始出现无法修复的裂痕。
他擦着因为进了粉尘而仍有些疼的双眼,一声不吭地回到了教室。
少年一眼便看到了座位上那被乱涂乱画的桌面。
更是一眼看到了被倒满黏糊果汁的椅子。
还有那被笔划得面目全非的课本。
...
他早已习惯了。
他的内心想愤怒,但年少无知的他却知道——这会导致父母对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样的折磨永无尽头,但他甚至已经习以为常了。
漫长的半年,已经让他从入学时的开朗孩子,变成了现在的沉默寡言。甚至现在看到这一幕时,他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表现出任何过激情绪。
一旁的孩子王本正窃笑着看他无能狂怒的表情,但怎料到他却是笑了一笑。
趁少年坐下时,孩子王一把抽开了他的椅子。
噗通——!
他摔了,像往常一样狠狠地摔了一次。
只是这一次,他的头好巧不巧地磕到了桌角。
在晕厥前,少年最后的念想竟然是——
“这下瞒不住了。”
...
数日后,少年头上缠着绷带回到了学校。
只是他走到教学楼下时,正欲踏上楼梯,一丝恐惧竟从他的心头升起。
他的脚在颤抖。
随即,恐惧感化作洪水猛兽。
那孩子王的脸,那个让他出了血的座位,那间教室...甚至是脚下站着的学校...
他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起来,恐惧感淹没了这个孩子幼小的心灵。
他后退了两步,随即他转身逃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躲到校园的一角——小公园里的一棵桃树下。
他大口喘着气,后脑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一仰起头,便令他的整个脑袋剧痛无比。
他忘不了父母亲那既震惊又生气的脸。他看到父母扭打在一起。
年幼的少年并不知道那是妈妈在拦着爸爸不让他去学校修理“孩子王”,只理解成他们吵了架。
他想永远离开这个学校,现在,唯一支撑着他在这里读书的理由没有了。
他已经令爸妈失望了——这是全市最好的学校,爸妈费了很大的劲才送他到这里来。
不管如何,他无法在这学校待下去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已令年幼的少年对学校的一切都产生了恐惧...
他知道,但他无法克服,不知道怎么去克服。
“呜啊啊啊——”
这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过于残酷,他哭了。
他从小便没少哭,但这半年以来,为了不让那期待着自己学成归来的爸妈伤心,他不管受了怎么样的委屈都只是偷偷擦了擦眼泪。
在这个时候,他也不管四下有没有人,情绪失控,作为一个年幼的孩子大声地嚎哭着。
这里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哭到嗓子发哑,眼眶红肿,甚至咳嗽不止...
六个月的压抑远不是这点情绪释放能被排解的。
他多想像童话书里一样,此时此刻,能有天上派来的使者来倾听他的苦恼,排解他的忧虑。
“呜...要是...有天使...就好了...”
他嗫嚅着。
“给你介个。”
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随即,一只白暂的小手递过来一盒抽纸。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