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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为凤城事,雨青牵动杀意,激愤时恨不能将一乡男子杀尽泄愤。如今恨意稍平,思及胡生之言,此事本非一人、一地,世风如此,何人清白?且若都一个个审来,怕是天下男子近半数皆饶不得,难道要杀尽么?
雨青为此痛伤心怀,悲泣不已。正心酸时,望见胡生回来,且不近前,只在远处抱臂相望,满面愁容。雨青记起方才发怒情形,凶戾无情,自己亦不曾预料,怕是胡生瞧见,已对她改了看法。她问他道:“我如今这般面目已被你知道,你怕了么?还要留我在身边么?”
胡生立在雨青两步开外,沉默好一阵,忧色不减,“怕。我怕这样事管不尽,累坏囡囡,这世风移不得,气坏囡囡。”说完又叹口气,“囡囡还是太年轻,对世间事太认真。教人心疼。”
雨青听胡生这样说,又落下泪来,掩面抽噎。胡生试探着慢慢靠近雨青,将她揽入怀中,由她哭了一场。
那日后,雨青未再出行,留在山中暂且住下。仍照旧时,她住卧房,胡生住书斋。胡生从此收敛几分随意调笑,仅以真情相对,有一分情,便说一分,举止自然,倒见雨青不再时时躲避,无人时,亦偶尔主动亲近于他,贴着衣襟立他身侧,拉他手,倚靠他肩膀。
只是在胡生这里,两人一日还分房而居,就一日不算个了局,不免暗暗筹划,计较起来。
弦月之夜,胡生宽衣博带,手握折扇,坐于雨青窗外,拿扇骨轻叩雨青窗牖,对月吟道: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吓,姐姐!小生哪一处不寻到,却在这里。如此明月之夜,姐姐塌上孤枕,岂能安眠?不如推窗一看,共赏这月色如何?”
过了片刻,听见窗边一阵响动,再则雨青推窗而顾,头发还披散着,红着脸儿,望胡生一眼,又避开了,抬头望那弦月。胡生撷一枝黄花在手,低头闻嗅一阵,立起身,脸对脸向雨青道:“窗下自有香盈袖,却非园中菊色佳。囡囡仙姿兰质,比秋华更甚,小生慕香而来,但求仙闺一叙。”
雨青被他说得羞赧,转身就要去开门,胡生却将花插在头上,翻窗进来了。
本是头一回同雨青真正以“胡生”面目房中相叙,胡生一夜好不快活,人言人生四大得意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果真名不虚传。那夜情浓时,胡生恨不能即刻死在雨青身上,亦大不枉此生。
半宿纵情,胡生一觉好睡,直至清晨。谁知天还未亮,雨青执意将他推醒,掀去被子,强拉他起身,再将昨夜卸去的衣物塞他怀中,就要推胡生出房。胡生好不诧异,问雨青这是何故,天尚未亮,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雨青边将胡生向窗口推,边道:
“书生快去!迟些爹爹妈妈瞧见了,定要将你打杀!你且去,明夜再来!”
哪里来的爹爹妈妈,谁又是书生?胡生尚未全醒,心中懵懵,回身望向雨青,却见她红着脸,满面期待,又有些扭捏样子,还说:
“我们这样事见不得人的,书生你定要鸡鸣前离去!”
这是西厢、琵琶看得多了,要玩那幽会戏码!胡生心中狂笑,却不露出,面上装作惊惶失措,拎了衣服,说句“小生去也!”推门就要离去。雨青又将他拉住了,指指窗牖。打窗中来,亦要打窗中去,幽会之人哪里走得正门。胡生挺身案上一撑,翻窗去了,回房大笑一场。
此后数日,胡生翻窗而来、翻窗而去,虽是有趣快活,毕竟不能甘心。自己的媳妇夜夜如此,抱她同眠只得半夜,如何能足?何时才能睡个囫囵觉!
又过几日,胡生天明就要离去,雨青忽扯住了道:“书生,明后几日爹爹归家,恐相责问,你且忍耐几日,不要来访!”胡生不知她何意,看她眼中盈盈有光,只得领命离去。
谁知过了一夜,第二夜,夜半三更,忽听书斋外有人叩门,隔门一嗅便知是雨青,胡生推门去看,却见雨青一身缟素,云鸦松挽,胭脂淡薄,幽幽然面有哀色,倒像个鬼。
这又是哪一出?胡生揣摩着,不敢轻易开口,雨青先道:
“月夜不寐,愿修燕好。”
胡生恍然,这是小倩了。忙正色接道:
“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
说着就要将雨青推出房外,雨青面作哀色,扑在胡生怀中,哀切道:
“妾名小倩,敬君圣贤,不敢欺瞒。妾十八夭亡,为妖物威胁,迫害人命,实非所乐!求君子救妾于姥姥毒手也!”
本是戏言,却将“十八夭亡”自雨青口中说出,胡生心痛,大不能忍,将雨青抱紧了,揉在怀中不让她再说。好一阵才道:“从此再没人欺负囡囡了。”
第二夜仍是如此,却不是小倩了,雨青敲一阵窗外竹枝,先道:“不是风动是人敲。”
胡生揣摩一阵,试探着问:“这咱时节有人,敢是老姑姑送茶来?免劳了。”
“不是……”雨青悠悠细声答道。
这回来的是丽娘
', ' ')('小姐了。胡生原不怯于昆腔,倒撞在他本等上。同雨青对答一阵,引她入室,正经举灯唱一支《红衲袄》:
莫不是莽张骞犯了你星汉槎,莫不是小梁清夜走天曹罚?是人家彩凤暗随鸦?敢甚处里绿杨曾系马?若不是认陶潜眼挫的花,敢则是走临邛道数儿差?想是求灯的?可是你夜行无烛也,因此上待要红袖分灯向碧纱?
逗得雨青腼腆含笑,随他歌舞,胡生搁下烛笼,拉着雨青,唱完《红衲袄》,又唱《山桃红》: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又一夜云缠雨绵,红翻翠骈,不待细言。
如此来来往往过了月余,一日鸡鸣时,雨青忽的抱着衾枕,敲门立在书斋门外,却不开口,只低头将脸埋在被中。胡生欣喜,几乎要跳起来,忙拉了雨青进来,将她寝具搁在塌上。从此二人便在书斋坐卧。胡生亦曾问及雨青,好端端空着卧房,却要睡在书斋是个什么意思?雨青不答,只玩着胡生垂发,胡生只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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