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平很快就被吵醒,接着脸色一滞,整个人陷入了惊慌失措的状态。
就算再笨再迟钝的人在这个情况下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虫族在进攻这个偏远星球。
不知道那些虫族是从哪里过来的,但很明显如果他呆着不动,很快就会被虫族找上门,然后死去。
尽管千百年来,只要是被虫族进攻的地方,生还率都低的可怕,许平依旧不会放弃渺茫的生还希望。
从前悲惨的生活给予的不只是要他屈服,要他顺从,同样还有珍惜生命这条人生准则。
他轻轻摇醒仍旧处于深度睡眠的郁迟,压低了嗓音:“小迟快起来,虫族来了,不要哭!”
郁迟皱巴着小脸,努力睁开眼睛,乖乖地贴着哥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不知道什么是虫族,只知道没有见过哥哥这样焦急的模样。
许平抱住郁迟,视线一扫,便看到窗户被染上了一层浓艳到发黑的血,可再定睛一看,那分明是不少黑红色的的巨型蚊子在贴着窗户。
这些蚊子的长度基本接近两三米,偶尔有几只与许平的身高差不多。
它们尖到能戳破世间一切物质的口器,下一秒就要打破窗户,开始新一轮的血腥狩猎——
不远处,时钟塔上,有两道身影站在一起。
女人漂亮妖异的脸庞掩在兜帽之下,嘴角上扬:“你是怎么想到要来这个鬣狗星的,还用上这么低等的虫族…我的意思是,它们实在太丑陋了,一点也不符合我的审美。”
男人看到远处的灾难,以及匆匆赶来的军队,烈焰与鲜血覆盖了这片荒芜贫瘠的土地。
他又用无机质的眼睛看向女人,那双眼里存在着上千只细小的单眼,他说:“伊娜尔,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会做个双面间谍,在人类社会你学会了享乐、说谎、挑剔,我不知道将来你还会变成什么样。”
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但不得不说,虫族就是全星际最无趣的种族。”
男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说道:“我与戮杀灰轮的人交换了一个秘密。”
尽管男人认为两条秘密的价值完全不相当,但对方那么迫切想与他达成这笔交易,自然多宰了一笔,得到了更多的有用信息。
女人适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戮杀灰轮是反抗虚无教廷的势力,他们的能力与正常的星际人类不一样,他们拥有真正的被“神”赐予的力量!
“极星联邦的蠢货们是不知道他们错过了什么的。”男人狂热地举起自己的双手,“他们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英雄,却被可怜地掩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接着他还会去其他星球掀起虫乱,毕竟最近虫族稍微安分,单盯着一个星球必然会引起联邦怀疑,藏叶于林是遮掩真正目的的最好的手段。
“萨卡莱诺帝国的那位我们接触不到,但这一个,真是女皇庇佑。”女人很快明白了男人的意思,笑嘻嘻地接上了他的话。
“只是你真不怕意外发生,那可是一群低等的,只凭本能做事的虫族。”
男人不咸不淡地应答道:“你在学校一定是个差生。”看到了对方满不在乎的表情,嗤笑道:“黑血毒蚊的本能就是杀死一切正在呼吸的人类,它们繁衍速度极快,在联邦摆平事情之前,这里不会存在一个活口。”
“低等并不意味着弱小。”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血缘上的妹妹伊娜尔,轻声说道。
许平醒来的时候,浑身钝痛不已,他的记忆停留在一群毒蚊扑天盖地地向他们进攻,而他几乎本能地挡在郁迟的身前。
郁迟……
许平回过了神,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疼痛不已。他疯了一样地寻找郁迟的踪迹,在离他几百米远的坍塌下来的大树边,发现了呼吸薄弱的郁迟。
小小的郁迟紧闭着双眼,蜷缩着满是伤痕的身子,只有胸脯几乎捕捉不住的起伏,能证明他一息尚存。
许平的泪不自觉地疯狂流出,他环顾周围,是一片小树林。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郁迟死去。
他抱起郁迟,拖着沉重的身子向着隐隐有亮光的地方走去,直到看见一家还在营业的诊所。
他心中胆怯不安,鼓起勇气敲门,开门的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上半身裸着,仔细一点还能看到上面流淌着的汗珠。
“我想问一下…这里是哪里?”许平小声地询问,本就足够害怕,看见这汉子的模样,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汉子不像外表一样的凶神恶煞,微微一笑,和缓着语气说道:“这里是七区红枫街道,小朋友大半夜的在这里干嘛呢?”
许平咽了下口水,七区距离八区有上千里之远,他完全无法想象在昏迷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兴许是常年像只老鼠一样生活在阴暗的角落,他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有足够的敏感性,于是许平紧紧抱住怀中的郁迟,紧张地说道:“我跟弟弟被妈妈抛弃了……弟弟还受伤了。”
', ' ')('他的结晶卡上还有三百多的联邦币,不知道这家诊所收费怎么样,但受累于自己的人无能,走投无路,也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个男人了。
“我这里有三百块钱,够给我弟弟看吗?”许平不确定地说,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汉子。
汉子摸了一把下巴上的胡茬,看到眼前男孩小兽一般无助的眼神,心头微动,叹着气说道:“看起来都是些外伤,我先收你一百五。”
许平这时才低下头,发现郁迟的状况已经刚开始看起来要好得多,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呼吸也变得明显起来,只是身上刺目的伤痕依旧许多。
许平压住心头的困惑,跟着男人走到诊所里。希望他能好心,希望他真能帮助到他们。
黎明破晓之际,驱散了一切的黑暗与不安。房间内的书桌上有瓶开得正好的水母鸢尾,阳光照进来时洒在水母鸢尾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郁迟睁眼的时候发现哥哥正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守着他。
周围是陌生的环境,小孩是真的怕,作势要哭,可最后只是强忍着,糯糯地叫道:“哥哥。”
许平被郁迟呼唤的声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激动地问了一遍郁迟的身体状况,知道感觉很好后又简单说明了一下昨晚的灾难。
许平已经通过这个房间的小悬浮屏知道这一场灾难的具体信息——
星际历法13294年8月12日,极星联邦第二十一星系,从星鬣狗星,第八区遭到了异虫联合体下,黑血毒蚊部落的进攻。
死亡人数超百万,经过军队抢救无人生还,因为遍地都是人类与异虫的尸体,以及潜伏的虫卵,将给予第八区最高等级的消杀。
这场入侵堪称是最近虫族骚乱极为严重的一场,尽管大人物们并未真正放在心上,毕竟不谈他们成立刚逾千年的极星联邦,就是矗立在星际万年之久的萨卡莱诺帝国,都经常遭受到来自异虫联合体的“骚扰”。
然而异虫联合体显而易见的强大与野心,着实让联邦高层犯难,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这偶尔的小打小闹。
也许经年之后,一场灾难会重新席卷联邦。
安抚过郁迟,最后许平才迟疑地问道:“小迟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怎么突然我们就不在家里了?”
郁迟茶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水汪汪的惹人疼。他乖乖地摇头,心想,我才是个两岁的宝宝呢。
许平脸色平静下来,决定不再想这些奇怪的事情。对他而言,生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次的诊疗费收了个“友情价”一百,退役军医陈修明搬个板凳坐在诊所外晒太阳,看小说看累了就打个哈欠。
屋子里的小孩,一个随父姓叫许平一个随母姓叫郁迟,听年长的小孩说是下晚跟随母亲来到七区办事,结果走丢了。
陈修明处理伤口的时候发现了郁迟身上大量的刺穿伤,以及刮伤,没有内伤,对此许平没有任何解释。
陈修明没有怀疑其他杂七杂八的,毕竟他上过战场,知道黑血毒蚊的厉害,两个小孩怎么可能从八区平安来到七区。许平的结晶卡他也瞄了一眼,确实在八区,只是这件事上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倒霉还是幸运。
在这个时代失去了父母的小孩,也没个一技之长,该怎么活呢。
陈修明没有天大的好心,他最大的帮助也就是收最少的钱帮郁迟处理伤口,给他们哥俩休息的一晚,以及一碗温暖的小米粥。
餐桌上,许平思绪早已飞走,他在想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来养活他自己还有郁迟,粥没喝多少,脸色倒是变得越来越苦。
陈修明撩起眼皮看许平,提了个建议:“这样吧,你把你弟送福利院。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肯定养不活这小子,你弟健康又漂亮,肯定有不少富人争着养,总好过他跟你一块饿死吧。”
许平听到这话,眼前一黑,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荡。此话一出,心中的天平骤然倾斜,理智与情感同时在撕扯着他如今脆弱不堪的内心。
他蠕动着嘴唇,一时半会儿竟然发不出声。
倒是本在埋头干饭的郁迟一听到这话,猛地睁大了双眼,茶色眼瞳蒙上了一层水雾,跳下椅子,迈着小步来到许平身边。他紧紧地靠在许平腿上,呜呜咽咽地说:“哥哥我不要跟你分开。”
许平半晌没说出话,既没说要把郁迟送福利院,也没说自个儿能带着郁迟讨活。他的视线变的茫然,放弃郁迟会让他痛不欲生,可不放弃,跟着他郁迟能有什么生路呢。
看着眼前比苦情戏还苦的两人,陈修明心猛地一抽,心中便迟疑了几分。看这哥俩亲近的样子,残害郁迟的人必不会是许平。
而他本人,兴许也终将败给已经吃过亏的心软。
陈修明从餐桌上的抽屉里拿出一根烟卷,狠狠地嗅了一口很久没有闻过的烟草味,没有思考太久,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可以收留你们。”
内心极大满足地看到许平“嗖”的一下就亮
', ' ')('起来的眸子,陈修明虽然没有看到郁迟的神情,但他估计漂亮小孩得跟他哥一样。
哪里知道郁迟还记恨着之前说要把他送走的话,此刻正患得患失地贴着哥哥的腿,生怕要跟哥哥分开。
陈修明继续说:“但我也不是什么慈善家。我能提供的就这些,一日三餐,钱我出,但菜得你来做;一间你们昨晚住过的房间,晚上十点之后不准出门;一个赚钱的门路,这条街有家专门做蓝星菜的馆子,我能推荐你去做一个月,之后的去留我就不管。”
许平越听越激动,将还在无声哭泣的郁迟抱到腿上,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平时不要给我惹祸,家里的东西随便你们用,坏了我来修。”陈修明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最后勉强说道:“还有什么我忘了的话,以后再说吧。”
他摆着正经的神色,本就是凶狠的长相,这么一看更是十分有威慑力。他看着对桌的人,少年与年纪相仿的人比起来太过瘦弱,眼神麻木顺从,但在眼底分明还存着一分韧劲。
“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平张大了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千言万语最后只凑出一声:“谢谢。”
吃完早饭,许平和郁迟出了一趟门,给陈修明的解释是,想要给母亲立个衣冠冢。
诚然,在许平短暂的十二年生命里,母亲扮演着堕落、疯狂、痛苦的角色,她堕落于自己的欲望,疯狂地想要汲取生命中的火光,却只给身边的人带来痛苦。
可许平不会忘记,母亲也是给予过他一丝温情的,尽管太少太浅薄,少到很难回想起来,浅薄到哪怕想起来了,也只徒增苦涩。
他花了十块买一本盗版诗歌集,埋在了母亲名为“郁明镜”的衣冠冢下,挑了个偏僻的地方,附近只有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
但环境很干净,芳草萋萋,茂林修竹,间或有飞鸟划过碧空,留下几声鸣叫。
随着诗歌集放入土坑之中,他和郁迟的过去同样被掩没在了黄土之下,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不再像往常一样,是烟草酒味,是阴冷潮湿的霉味,他在那个房间闻到了独属于水母鸢尾的清淡花香。
郁迟冷眼看着面前的衣冠冢,年幼的他并不太懂许平复杂的情感,甚至心中隐隐有几分不满。他只知道,从此以后,只有他与哥哥相依为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