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收了剑,穿回石径中,鹤不归指着女妖:“把你听到的所有歌词记下,海草也好蚌壳也好,刻下交于我。”
女妖欣喜若狂:“我这就去,多谢大仙救命之恩。”
水中妖兽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白应迟索性点亮火烛,带着众人继续深入,女妖所说之事,让一行人忧心忡忡,拍打琉璃壁的声音此起彼伏,妖言妖语也让人心乱如麻。
鹤不归有些后悔带玉无缺下来,这会儿捏人捏得更紧,玉无缺几乎是被他拎着一路小跑,上仙的手指冰凉地箍在手腕上,玉无缺默默掏了件洗得干干净净的大氅给他披上。
入夜不好动法,要动都是亏白天存下的,会更虚弱,鹤不归脚步一顿,低头的时候玉无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把大氅给系紧了。
见他嘴巴要动,鹤不归轻轻摇了摇头,把人往怀里一拉,扯着往前走。
碍于旁边妖兽众多,不好当众问出口,玉无缺肥着胆子传音入腹:“上仙,姬瑄是谁?”
【……】
【倾覆的城池是指白令川旁那座古城吗?】
【……】
【我听说那是座鬼城,常年阴风不散,万鬼嚎哭之声几十里外都听得见,以至于周遭庄稼都长不出来,明明近河靠海,四面断水断流,是个不吉之地。】
【可前几日我看书,提到不死城前称叫千古,那个地方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地,风水极好,是怎么变成鬼城的呀?】
【我还听说……】
四周妖物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出声,听不清说的什么,交杂在一起本就吵得人心烦,玉无缺还在识海里叨叨叨。
鹤不归忍无可忍,凶巴巴地回了一句。
【玉无缺,你少看些无聊话本。】
【话本也有好的,比如说,我见犹怜的女妖最会骗人。】
【你想说什么?】
【方才那女妖没完全说真话,哭得梨花带雨就是博你同情,上仙可别见她美貌娇羞,就被诓骗了。】
美貌娇羞?那种时候,谁有心情去看她长得好不好看?
不过玉无缺听得出她言辞闪烁,鹤不归倒想考考他。
【她确实可怜,男妖未必救得活,你怎说她在诳我?】
玉无缺复杂地看了鹤不归一眼,一脸「我就知道你瞧她漂亮心软了」。
【这里的妖兽都是被抓来的吧,若非犯了滔天大错,也不至于囚在枯水中生不如死,换做是我,被关了几百年,自己相公都瘪成干尸了,甫一见到仙长,竟会相信你随口就说的救命而为你驱使?】
逻辑缜密。
鹤不归默默夸了一句,不答话,继续听他剖析。
【能囚在此处的凶兽都是修炼了成千上百年的精怪,智力胜过凡人,恐因枯水之故使他们神智不清。
但女妖复述歌词时,明显思路清晰,比之乱拍痴笑的妖兽来说,她修为恐怕在所有人之上,瑟瑟缩缩定是装的。】
【装模作样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把歌谣内容复述出来,我觉得——】
鹤不归赞赏地弯起嘴角。
【她在替人传递消息,故意让我们知道的。】
【上仙早已察觉?我还以为你瞧她可怜心软了呢。】
心软是什么东西,鹤不归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即便她今日所言非虚,我也不会可怜她,此妖兴风作浪欠下的血债数不胜数,再如何也轮不到我来一笔勾销,不过玉无缺,你心思细腻,能察觉这些已属难得。】
这是实打实的夸奖了,玉无缺喜色难掩,眉飞色舞地看着鹤不归。
【上仙不奖励奖励我?】
【你想要什么?】
想要拜师,你肯么?当然不可能。
玉无缺也不敢随便把这事儿说出来,想了想道。
【想听听姬瑄的故事,想知道他们口说所提「鸟」是什么意思,还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鹤不归就知道只言片语逃不过玉无缺的好奇性子,没有当场打破砂锅问到底已经很克制了。
【你问题好多,只能选一个。】
【那上仙替我选吧,挑个你觉得告知也无妨的讲与我听。】
鹤不归怔了下。
感觉被他冒犯了,又突如其来的被他的一点点人情世故给客气了。
拒绝在唇边急刹车,答应得勉勉强强。
【行吧,回去再说。】
又行一炷香的功夫,吴天的牢房到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比之女妖所唱,吴天的歌喉更胜一筹,曲调悠扬,词曲完整,玉无缺这才听出一点梦境中安心定神之感。
像是知道有人会来,曲调先行,等人步行到琉璃壁面前,一曲将尽,吴天早已悬在琉璃壁后,随着水流上下沉浮。
他和画像上一样,八首八身连成一体,腰部以下的触手表面鳞片满布,泛着璀璨绿光,身型巨大,在幽深海水中自有莫名威慑之力,饶是知道泡于枯水,又有琉璃壁隔着,那股压迫感分毫不减。
白应迟立于他前,找了片刻,对着其中一个首级微微颔首:“水伯既已醒,想是有话要说吧。”
玉无缺满面狐疑:“水伯?”
凌斯小声介绍:“吴天原名天吴,是纵雨吞海的上古仙妖,法力高强,凡间都称他一声水伯,早年间他尚未入魔,还知道听取民愿,降雨送福,后来不知怎的邪性大起,为祸苍生的事没少干,蛰伏于东海成了凶兽,渐渐就没人再尊他为水伯了,连名字都倒过来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