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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百岁时便有一劫,再往下便是五百、一千、两千年雷劫,随着妖活的年岁增长,渡劫的时间间隔也会越长,每一次雷劫来的也会更狠。
男人渡的劫正好是千年雷劫。
雷光吞噬他的血肉,剥走他的法力,只持续了半日的雷劫比五百年前的三天雷劫强上许多。
他本该在这次雷劫中灰飞烟灭,在危难时刻却是小蛇跑了过来。
从未沾染过血腥的妖是连天道也不算伤的,理所当然的,在小蛇往男人这边走来的时候,还剩下的三道雷劫成了哑炮,和之前相比就像是放了个屁,崩都没崩一下那种。
他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再遇上小蛇,更没想到小蛇藏在了这座山头。
两妖原来相隔那么近——在半月前,男人便搬到了邻山,为渡劫做准备。
他对妖的气息感知不敏锐,却是知道小蛇能够察觉方圆百里内的气息的。
自己正正好在小蛇的感知范围内待了半月,也不晓得这半个月他将小蛇惹得有多烦,而他还不知道这些。
或许小蛇还以为他是故意在隔壁晃悠,也不知道自己暗地里讨了多少嫌。
两妖最后一次相遇的时候距离现在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小蛇看向他的目光由眷恋变得冷漠也是他所能够算到的。
他亲手将小蛇推开,说的话语伤妖,小蛇本该这样对他,他自己倒是并不觉得后悔。
他是天生的恶妖,生性浪荡散漫,欲望来了就去猎艳,与妖欢好之后也没多少纠葛,第一次被妖缠上感觉新奇,被小妖强买强卖也没生气。
他做的过分的事情多了去了,小妖不过缠着他,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任由小妖留在了他的身边。
却没想到小蛇越陷越深,在他与青年对峙过后,本来还能对他展露笑颜,一心缠着他的小蛇却总是恹恹的模样,看向他时总要征求他的意见,他知道小蛇这是怕自己惹恼了他,然后他会像对待青年一样干脆利落的与人斩断关系。
小蛇的担心也不是不无道理的。
可是小蛇猜反了,他这妖在世间游荡,最讲究的就是从心,若是与妖相交让他或者对方觉得难受了,他也会与他断了关系。
他强行与小蛇解开了契约,将小蛇放回山林,堆砌了满洞的树枝是他对小蛇最后的呵护,锦囊中的赠言是他对小蛇说过最温柔的话语。
他叫他莫念,与他说人界风景那般妙,天下那么多好妖,与其和他在一起受委屈不如另寻个好去处。
他不忍心看小蛇眼圈红红的模样,俏丽的脸颊染了红,却是哀怨的,没有多少活气。
他没有选择答应与小蛇在一起,他不是好妖,给不了小蛇多少爱意。
他亲手将小蛇推开了,还在两妖相遇的时候,怕小蛇仍是一心挂在他的身上,那些伤妖的话语甫一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言语太重。
小蛇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无声落泪的时候他也觉得心被刀割了般的难受。
他晓得自己是喜欢面前的小妖的。
可他们在一起,总归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被小蛇所救的时候他索性不想再和小蛇扯上关系,那般善良的小妖,就算被他伤了也没恨过他,甚至前来救他让他觉得自己更加配不上小妖。
并非身份地位上的不对等,而是感情上的。
先陷入爱河的妖总归是更卑微些。
或许小蛇会为了自己委屈求全,将就自己也是他不愿看到的。
一如他曾经为了青年想湮灭家族之间的仇恨般,可在青年的家长派人绞杀他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委屈自己不如直接切断两人的关系,这样对谁都好受些。
他知晓小蛇是真的忘了他,也知道小蛇救他只是因为他不忍心见到血腥。
他总是太善良,往日在一起时看见街边乞讨的乞丐也要小心的扯着他的袖子,让他看向那处。
伸出手笔划着什么,男人看懂了。
他能不能施舍那些乞丐几两银钱,得到肯定回复之后又会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和他道谢。
他说不了话,只能在他手上一笔一划的写,葱白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带了一阵痒意。
他到现在还抱着这颗软得一塌糊涂的心行走在世间,叫他如何敢去沾染他分毫。
本该是这样的。
他本来该在小蛇说要救他的时候拒绝小蛇。
——他从未见过这般强势的小蛇,救妖的妖说出吃妖的话,却半点儿都不凶。
不仅不凶,还红了眼眶,分明是要哭出来的表情,指尖戳在他的伤处,陷进他的肉里,却是一点都不疼。
小妖用法力在给他疗伤。
他不希望自己就此陨落,担心着他的安危。
目光与小蛇的目光撞上的时候,他似乎读懂了小蛇的内心。
他是在心疼他。
怜惜他身上的伤处,甚至急得不行了,妖生生平对妖说出威胁的话语。
', ' ')('连天道都不舍得劈的小妖,怎么可能做得出那样的事。
他往后挪了一点都能让小妖眼眶泛红,嗤了一声都能让小妖胡思乱想。
他将自己救回去之后还费心的为他碾磨草药,涂满他的全身,指尖微微颤抖着,都不太敢用力。
那般惹人怜惜的小妖,居然是被他亲手推开的。
他以为自己对小妖的爱只是一时半会儿,不过眨眼间就能忘得干干净净,没想到实际上深入骨髓了。
他还以为自己是原先那个浪荡子,却忘了自己在这两百年间几乎都未曾与别的妖欢好。
他总觉得缺点什么。
嫌弃狼妖的身体太炙热,嫌弃蛇妖的身子太冰凉,嫌弃花妖的身子不够软,最后在榻间翻滚几圈,衣裳都没脱便没甚趣味的从那些妖的居所走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是在惦念什么,看见了小蛇才明白,原来他是在拿他们与小蛇对比了。
他所谓的风流,原来不过尔尔。
他早就将自己栽了进去,还把自己埋得严严实实。
那一瞬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他终于大彻大悟。
他让小蛇忘记他,实际上最忘不了小蛇的也是他。
他忍不住便和小蛇回了家,还精虫上脑的变成人形搂着小蛇睡了一觉,睡着睡着因为人形太消耗妖力又变回妖形。
他是不够温柔细致,不够体贴,更是傻逼一个。
他不知道如何哄妖,宠妖,仗着别人对自己的感情肆意的以为如何如何才是对双方都好,可他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傻逼。
他没想过小蛇怎么想的,自己执拗的觉得小蛇跟在自己身边讨不到什么好处,顶了天了是他偶尔的爱语。
他将自己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现在幡然醒悟,小蛇不喜欢他了,他对他的心疼与怜惜,不过是建立在他们都是妖之上。
哭得鼻尖红红的小蛇打开门的时候,男人还坐在门口。
他是人形的模样,抱着膝盖在门口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头上两只犄角偶尔会撞到身后的门,发出轻微的响动。
小蛇是最容易心软的,他不晓得人间有句话叫苦肉计,刚刚哭完,衣襟上的泪还未干,就进了屋子将自己的毯子抱出来盖在男人身上。
男人在梦中呓语一声,小蛇愣了一下。
他分明听见男人叫他“小蛇”。
小蛇没有多想,他早就对男人死心。
曾经的欢好,男人的言语在心中翻滚,最后定格在两人相见不相认的场景。
逃走的肥兔儿是个不长心眼的。
扭着肥嘟嘟的屁股躲在大树后面吃草,也没察觉到身后的响动。
小蛇是动作利落的揪起肥兔儿的耳朵。
肥兔儿:卒。
当然,这也是假的。
不明所以的肥兔儿趴在小蛇身上,口中塞了一把草,乐此不疲的嚼着,小蛇伸出手摸摸肥兔儿的背,不过几下,还在吃草的肥兔儿就抖了抖身子。
兔子,三秒,懂?
肥兔儿的后腿受了伤,小蛇法力微末,只能用药草给兔子处理伤口,加以法力辅佐,莫约过了小半天,肥兔儿腿上的伤好全了,肚子也吃饱了,被小蛇放下之后扭着屁股跳走了。
它又躲在了树荫下,就地刨了个洞,到了刚好能够容纳下它的身子的时候就那么躺了进去。
这是小蛇见过最会偷懒的一只兔子。
别的兔子掘地三尺,而它一个小坑足以。
刚渡劫完的妖最是虚弱。
法力被雷劈走了大半,身子养起来还要几日。
男人本来是在装睡,最后真睡着了,又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薄毯。
不用猜都是小蛇帮他盖上的。
左右望了一眼,轻松就找到了小蛇的身影。
树荫下的小蛇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男人起身后将薄毯收进了屋中,再走出房门的时候小蛇已经从树荫下站了起来,怀中抱着只兔子,笑的明媚。
眉眼弯弯的模样,很是漂亮。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兔子,也没发现不远处有个人正看着他,抬起头的时候小蛇的目光和男人的目光相撞,先低下头的也是小蛇。
他不大会掩盖自己的情绪,脸上的表情冷下来,男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还记得自己在装失忆,大步走上前,小蛇抱着兔子退了一步,背靠着柳树的树干,最后是退无可退。
男人是打定了主意缠着小蛇的。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妖,喜欢的事物就算是夺过来也没觉得哪儿过分。
对待小蛇的时候却是小心了不知道多少分,脸上装出呆呆的样子,走到小蛇面前的时候低下头,透过小蛇的衣裳看见被掩盖在衣裳底下的肌肤。
是瓷白的,泛了一点红,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不知道是穿了多久,洗了多少次了。
小蛇比他矮了一个头,身形也瘦削
', ' ')('的不行,抱着的肥兔儿看起来都比他要肥硕不少,两只耳朵竖起来,身子往小蛇怀里缩。
它不知道小蛇也帮不了它。
男人虽说刚渡完劫,身上的大妖威压却是半分没减,普通兔儿见了它能被吓死,小蛇怀里的小兔儿没吓得蹬腿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他站在小蛇身前,装作不认识小蛇的样子,对他露出一个笑。
“你叫什么名字?”他故意这么问。
小蛇愣了一下,他以为男人将他错认成了谁,却没想到男人问他的名字。
……是他误会了么?
小蛇垂下眼睑,示意男人伸出手。
如果……他不记得自己,也没将自己错认成谁的话,小蛇也愿意将他当做不相熟的妖来看待。
反正过往的情感早就烟消云散,他也已经不再为情所困,男人忘记了谁都好,也都和他无关。
男人的乖乖伸出了手,小蛇一笔一划的在他手心写了自己的名字。
在还有最后一笔的时候,男人收回了手,轻笑了声:“我知道了。”
近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换了个地方,两人换了个身份。
同样是互相不认识,小蛇还是怔了怔。
和之前不同的是,男人在这时告诉对他说。
“我还没有名字呢,既然是你救了我,那我跟着你取一个名字,可以吗?”
小蛇呆呆的点了点头,他好像没有理由拒绝,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男人对他的态度算得上平和,说的话也确实没什么漏洞。
最后想来想去,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又听男人道。
“你叫鱼的话,那我随你叫‘刺’,这样组合在一起,就像我们是同骨相出一般。”
……何止是同骨相出,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在对小蛇说:你救了我,我就是你的妖了,名字随你,妖也随你。
小蛇还是涉世太浅,不晓得他话中有话,听到他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手指拨了拨怀中兔儿的爪子,安抚瑟缩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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