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求生无望,因此并无怨气。不料她居然给他喂血,吵吵闹闹生老虎崽子。他一介废人,命薄如纸,哪里配得做人夫婿。
“你醒了吗?”
阿花打个大大哈欠,从地上爬起来,捅了捅快熄灭的火堆。
林寂回过神来:“唔,醒了。现在出发吗?”他边说边扶着岩壁站起身。
“先等等。”阿花说,“我去摘几个果子,带着路上吃。”
上山容易下山难。一根树枝,他握后端她执前端,林木草叶间跌跌撞撞穿行大半日,直至金乌西坠,才行到山脚下。
阿花见他脸色发白:“要不先吃个果子,休息休息?”说着摸出几枚红红黄黄果子,林寂犹豫不肯接。
“拿着,吃不死人。”阿花掰开他的手,硬塞给他,自己啊呜咬一大口,“这可是紫萘结的最甜的果子。她小气得很,讨几颗果子好难好难。你快吃,吃了长力气。”
林寂咬了咬唇:“其实我……”
阿花凝眸看他,说:“你是想说昨天那事吧?”方才行走大半日,泄愤似的出一身痛汗,反而灵台清明。大约世人和妖不同,人家偏生不喜她,生气亦是无用功。于是她大度地说:“没关系,你只当我没有提过。”
林寂眉头微蹙,不自觉追问:“为何要当作没有提过,昨夜不是……”
昨夜不是很生气吗?
“送你回陵山派之后,我们就此别过吧。”阿花咔嚓咬一口果子,汁水四溅,“快吃,吃完好赶路。”
林寂后来一路再没有说话,阿花猜他平素也是冷心冷情性子,此时话说开后,更加懒得同她虚与委蛇。走到山脚下集市赁来一匹马,林寂端坐马上岿然不动,活似一尊铜胎泥金男菩萨。
阿花牵着缰绳偷偷回眸,白绫子布搭在端秀鼻梁上,松松束着一双眼睛,其上眉如松墨,棱骨高峻。其下偏生一张丰润的唇,因着中毒,略略透着白气。
真是好看,好看得让人无端生出羞怯,不敢观视。阿花叹了口气,继续牵马踢踢踏踏向前。生得再美也不是她的囊中物,不可霸占强求,老虎一向很讲规矩。
入夜投宿客栈,林寂自钱袋里点出几块碎银,摸索着向柜台里推:“要两间上房。”
店老板颇为难:“这位客官可不巧了,上房只剩一间。您二位是……””
“一间就一间吧。”阿花急忙说。
这间房她本就没想进。林寂推门进去,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不由得转身侧耳听她的动静。
阿花笔直站在门口,没有动。
“你睡吧。”阿花说,“我在外面找棵树睡比较好,外面,呃,空气比较清新。等天亮了,再回来找你。”
屋内没点灯,光线昏暗,林寂眉头似乎蹙得更深:“在外面睡,不怕夜风寒凉?”
“不怕啊。”阿花老老实实地说,“我的毛很密实。”
“我不知道床在哪里。”林寂小声地说,“你带我走过去,可以吗?”
他眼睛看不见,独自睡在陌生房间里,动辄磕磕碰碰,确实不安全。阿花把他径直领到那张床前,将他双手按在被褥上:“喏,床在这里。面前三步是桌子,不要磕到腿。”
“我可以打地铺,你不要睡外面。”林寂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闷哼一声,面色一白,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心口。
“你怎么啦?喂,是不是哪里疼?你先放开我——”阿花吓了一跳,奈何手腕被他握得死紧,逼她动用一缕妖力才把自己的手抢出来。
“别急,喝点血就会好。”
阿花拉开衣袖,却被林寂抓住手指。
“不,你别。”他咬牙挤出几个字,“我忍一忍……”
“这哪能忍,中毒有忍忍就好的道理吗?”阿花一把将他的手挥下,照着昨天痕迹,复又割出一道深深裂口,硬压到他嘴唇上,“你快点喝!喝了就好了!”
他摇头,似乎还想拒绝。她强按住林寂不让他动,直到感觉气脉平顺身体温热,才将手腕撤回去。
“手……”
“过几天就好。”阿花舔舐流血的伤口,欣慰地拍他的肩,“你睡觉吧,我走了,明天天亮我们就出发。”
林寂喝过她的血,养足几分力气,拉住她没受伤的手,低低地道:“你不要在外面睡。”
“为什么?”阿花讶异。
“在外面睡不好。”林寂憋了好半天,憋出几个字,“你睡床,我打地铺。”
阿花更觉奇怪:“这个地铺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刚才你就哭着喊着要打他。等到明天,我替你打还不成吗?”
林寂默了一默,道:“打地铺,就是睡在地上的意思。”
阿花也默了一默:“你说话真难懂。”
林寂立刻道歉:“对不起。”
阿花爽快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