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城还记得,上一次的三人晚餐不欢而散。
现在又过去很多天,一切好像都变了,也好像没有变。“那个人”的问题还悬而未决,但他们至少能坐下来,不存芥蒂地聊聊天。
他们聊天南地北,聊今天的生意,聊养花,聊林烁南身体硬朗的父母,聊丘雪,但聊的最多的,还是夏书言。
叶秋城本以为,自己是夏书言前男友,牢牢占据了对方四年的时光,与他同吃同住,应该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可是,丘林二人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对曾经的枕边人几乎一无所知。
夏书言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在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好像这个人生来就是成熟的模样,行事彬彬有礼,讲话滴水不漏。虽然他在1999年的百熙看到了和印象中不一样的夏书言,但他待了不足20多天,实在太短,一天24小时,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看。
叶秋城插不上话,只能被晾在一旁,听故事似的,听他们讲那些关于夏书言的平平无奇的小事。
或许是他一个人沉默太久,或许他看上去有点闷闷不乐,丘昱泉放下碗,转身去办公室里拿出本相册,递给他。
“给,书言小时候的照片。”
叶秋城像是瞬间打满气的气球,支棱起来,赶忙去接。但快碰到相册时,他发现手指上全是油花,便赶紧抽回手,反复擦拭,确认十指都干干净净,才重新接过那本巴掌大的相册。
翻开相册,扉页上那张照片是俩小孩,一个笑得见牙不见眼,双手比v字,活像没头脑;另一个嘟着嘴,脸皱成一团,双手抱在胸前,脸气得鼓成个球。
叶秋城一看,差点叫出声。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夏书言。
就算1999年的夏书言只有18岁,那副轮廓和模样,同叶秋城最初见到时已经别无二致。可童年的夏书言脸比现在圆很多,眼睛也圆,虎头虎脑的,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
现在的夏书言,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表情了。
叶秋城反复扫过照片上每个角落,不肯移开视线,也不肯翻页。
看了半天,叶秋城忽然发现,夏书言旁边的小孩,面相也很眼熟。
他指着不高兴问道:“这个难道是……”
“看出来了?”丘昱泉眉毛耷拉,满脸写着尴尬,“那个就是俞复行。”
叶秋城迅速接着往后翻。照片里的夏书言一点点长大,旁边的俞复行也逐渐接近现在的模样。直至1998年的夏天,还有一张他们一起在公园玩的照片。但再往后,所有的瞬间,只剩夏书言一个人了。
“他俩怎么回事儿?”叶秋城很难不好奇,“上高二后突然关系变差了?”
“不清楚,”丘昱泉的语气充满无奈,“书言一直不肯跟我们说。”
据丘昱泉回忆,俞复行的母亲原来也在百熙一中任职。那时候,他们一家就住一中家属院。
夏书言出现的时候,同龄孩子早已有了小团体,当时只有俞复行接受了他,拉着他一起玩。二人年龄相仿,爱好相似,小团体渐渐变成两个人。
后来俞复行上初中时,母亲调到教育局,他家也跟着搬走了。不过他们的关系并未受到影响,亲密依旧。
但高二分班考试时,平日成绩一直稳定在年级前十名的俞复行发挥失常,没和夏书言分到一个班。
自此以后,二人便渐行渐远。俞复行和教育局子弟的同学们走到了一起,夏书言则独自一人。
即便高二下半学期俞复行又考回尖子班,他们的关系也没有恢复如初。
叶秋城不明白,如果只是因为成绩的缘故,俞复行不至于怒火滔天,甚至迁怒于夏书言。
他不是这种人。
一定还发生过其他情况,导致二人关系破裂。但单凭猜测,不向本人确认,肯定无法寻找到真实的答案。
叶秋城不愿再多想,接着往下翻相册。
在许许多多夏书言的日常单人照后,他看到两张不一样的照片。
这两张像是在照相馆拍的,其中一张有四个人,叶秋城依稀认得,最年长的那位女士是夏奶奶。而另一张照片似乎拍摄于近期,只有夏奶奶和夏书言。
丘昱泉看到那两张照片,说:“这是夏家的全家福。有一张是书言刚出生拍的,还有一张是前些日子,书言过18岁生日,夏老师专门带他去拍的。她说孩子长大了,以后是成年人,要担起成年人的责任。”
和第一张比,第二张的夏奶奶苍老许多。这不仅仅是时光的印记,还有历经生活的锤炼后的沧桑。叶秋城当然明白,这些年老太太把夏书言拉扯大有多么不易。
叶秋城叹口气,说道:“昨天去医院,看老太太精神还不错,和照片上差不多。是不是她恢复得还行,快出院了?”
话音刚落,叶秋城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丘昱泉和林烁南举着筷子,僵在半空中,面色凝重,眼眸低垂,气氛瞬间凝结到冰点。
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似乎从未存在过。
叶秋城心砰砰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想了许多话,一开口,却语无伦次了起来:“怎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夏奶奶怎么了……”
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良久,丘昱泉终于开口:“这事儿你千万别跟书言说。老太太的情况,挺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