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父皇这一次的不忍,造就了六年后的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巨变。整个西锦都没有想到,那个危险的种子在这时便埋了下来。
段钰十三岁那年,夏。
“这么笨,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字都不会写!”
“啪——”戒尺打在手心上的声音。
段宵一愣。今日段钰怎么了,往常也是一个字学几遍,他从来不发火的,今天,段宵呆呆地望着自己红肿的手掌。
终于所谓亲切的皇兄的戏码要结束了吗?要原形毕露了?
段宵死死地咬着唇,想要压住心底浮现的悲伤,可是他整个人似乎不受控制般,眼眶里竟然浮现了泪水。
谁会哭!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着,就是没有落下来。嘴唇已经被咬得灰白灰白了。
他在母亲坟前发过誓,这一生再也不会哭,已经没有什么让他哭泣的理由了。
段钰突然晃过神来,望着他红肿的手心,心中慌张着。她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连看都不敢再看段宵一眼,连忙丢下戒尺,慌忙地从院中跑开。
“殿下。”谢华言有些一愣。今日段钰怎么不继续心血来潮跑去别院见段宵那小子了。
“昨天刚和母后大吵一架,心情差便发泄在了段宵的身上。”段钰低下头,“他一定讨厌我了,我想我以后还是不去见他了。”
“吵架?”谢华言皱眉。皇后娘娘近年来对殿下处处满意,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两人闹翻呢。
“昨日,谢丞相带着他女儿谢芸来了……”段钰闷闷道。
那个少女和段钰长得尤其像。谢华言忍不住多看了段钰几眼。若殿下换上女装……
段钰没察觉出谢华言的心思苦笑一声道:“母后让我成年后娶她,这怎么可能!”
谢华言嘴角的浅笑僵住了。
皇后娘娘似乎越来越胆大了,难道说……
他心下一紧张,当晚便回到了谢岩府上,将事情和自己的猜测报告了。谢岩震怒,第二天清早便进宫见了自己执迷不悔,步步深陷的女儿,阻止了她将女子嫁给女子的荒谬之举。
段钰犹豫了好几日,终于还是踏进别院内,她见一个小小少年认真地站在桃花树下的石桌旁,手中拿着笔墨不断地写着什么。见她走进,段宵丢下笔,第一时间扑了上来,将她一把抱住。
“皇兄为何几日不来看宵儿……可是讨厌我了?”段宵的声音闷闷的,身子轻轻地颤动着,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果段钰回答讨厌的话,或许连他心中最后那一点光明也都被抹杀了。
段钰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从来没有想到段宵的反应是这样的。
她低下头,望进一双清澈至极的眼眸,纯粹得不含半点杂质,段宵软软的声音,听得她心中一阵酥软。
段宵是个痴儿,自他母亲死后,他虽被父皇认可了皇子身份,却并没有送去学堂学习。段宵不识字,段钰便心血来潮地教他,用当年母后对她的标准,有一点错误就用戒尺打手心。
“怎么会讨厌呢……”段钰蹲□,将段宵整个抱在怀中,哽咽着哭泣了起来。“是皇兄错了,是皇兄下手重了。宵儿……”
段宵的身子一怔,反抱着段钰,将头倚在她的颈间,心中是自己也没有想到的犹豫,眼瞳中更有着化不开的墨色。
有人?!
段宵抬眼望去,院前,一个墨发少年缓缓走过,只是轻轻瞟了一眼,不小心便与他对视上了。段宵迅速换上另一幅表情,清澈至极的眼眸静静地笑着。
耳边,段钰还在低低呢喃着,终于不用娶谢芸了,三皇兄可能成为太子,他想当将军什么的。
段宵静静地听着,浅浅的笑着。太子么?
段钰十五岁那年,夏。
“轰隆,轰隆……”雷声越来越响,段钰用被子盖着脑袋,双手捂着耳朵。这么大的人了,竟然怕雷,虽然被谢宁鄙视多次,可这害怕的毛病总是改不了。脑中总迷迷糊糊地幻想着,若这雷劈了下来该怎么办。
“殿殿殿下——”一个宫女急急忙忙想要推门而入,焦急道,“殿下,别院被雷劈到了,着火了!”
“什么!”段钰猛地从床上跳起。段宵还在别院里呢。这孩子不怕雷,现在估计正睡着好好的,他有没有逃出来啊……
她急急忙忙跑出门,面色在雷与闪电的照映下白了又白。急急忙忙的,也未撑伞,浑身上下都湿透,奔到了别院。
青岚殿的下人们都在别院内救火着,段钰的心一松,所谓的别院着火,只是院内的桃花树烧着了,屋顶被雷劈出了一个洞,淅淅沥沥地漏着雨着。
段宵在哪?人太多,段钰慌忙地寻找着。
“皇兄……”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段钰忽然回头,身上一暖,被盖上了一件外套。而段宵单薄着身子,在雨中静静地望着她。那严肃的神情,竟然有一瞬间让段钰觉得,段宵其实已经正常了。
然后,转眼间,段钰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看错了,段宵的嘴角还是挂着一如既往傻傻的笑容。
墨发高高的束起,眉目间微微露着傻气,墨色的凤眼透着纯净的笑意,微微上翘,薄唇玫红。十三岁的段宵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清澈如水。段钰虽与玉美人只有几面之缘,但她不得不感叹,段宵完全继承了他母亲外貌上所有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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