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拓想了想:“我想知道的是,曲思朗到底是什么问题?如果我能帮助他的话,有做到什么程度?还有,”他迟疑了一下,“我在录音中听到他提到他母亲的事情,这件事我应该知道,还是等合适的时候直接去问他?”
苏曦颇为惊讶并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秦拓对这件事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而且他也做了一些基础了解,对这件事他甚至没有任何逃避或者幻想的意味。许多接触到心理障碍病的人,都会幻想这种疾病可以很快治好,甚至会鼓励病人坚强点,但秦拓显然不会有这种情绪,他以一种非常客观且实际的态度在面对这个问题。
“我们一个个来解决。”苏曦温和地道,“首先,我要告诉你,小朗这属于一种精神障碍,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精神病中的一种。”
秦拓微微皱起了眉,他大概没想到有这么严重,便反问道:“他这种算抑郁症?”毕竟这是现在最常能听到一种病症。
未想到苏曦摇了摇头:“常见精神问题不是只有抑郁症这一种,小朗属于一种焦虑障碍,在长久的过程中,伴随有其它并发障碍。”他说着,也苦笑了一下,“但我们还是要注意,不要让他并发抑郁症,以他这种程度,一但并发其它症状,对病人有很大的危险。”
这确实超过秦拓的认知概念,他思虑问道:“我以为焦虑只是一种情绪。”
苏曦笑了:“你听说过幽闭空间恐惧症吗?”见秦拓点头,便解释道,“这就是一种焦虑障碍。”
他说罢叹口气道:“小朗这种你可能也听过,我们习惯叫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他的情况又略微复杂,因为他经历过多次事故,导致几次复发。这次他还不算太严重。否则药物都暂时没有办法让他吃得进东西,更不要说调整他的情绪了。”
秦拓点点头,这个词他确实听过,似乎上过战场,受过重大灾难之后,总能听到这个词。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苏医生方才故意说到精神病这个词,其实是为了吓唬他。
苏医生看他似乎是明白了这些词语,接着道:“虽然现在小朗有好转的倾向,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他可能治得好,也可能永远治不好。因为复发才是非常棘手的事情,只要复发一次,就可能复发第二次以及以后的无数次。所以当你在做出要陪伴他的决定时,你要想清楚,因为你要面临一个很大的挑战,需要长时间拥有极大的耐心。”
“任总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既然我答应了曲思朗,我就没有要反悔的意思。”秦拓淡淡地道。
苏曦见他如此,便也道:“既然要向你解释他的病症,我就得介绍一下他母亲的事情,可以说小朗的障碍就是由他母亲而起。”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以一种非常平静而自然的语气说道,“你们曲总和小朗不是同一个母亲,笙笙小学的时候,他母亲就病故了。他父亲隔了几年再婚后,在他中学时期生下了小朗。但小朗八岁的时候,发生了一场车祸。他母亲和他在出外游玩的路上,前面一辆载有重型钢板的货车由于超载,刹车时钢板滑落,在高速惯性的状况下,砸裂并穿过了小朗他们的车窗,他母亲被当场死亡。”
他一口气说完这段事故,叹息地道:“救援队在经过一个多小时后,才把小朗从她母亲的尸体下救出来。你可以想象一个,小朗当时面临的情景。”
在钢板与车板的夹缝中,伴随着不知生死的恐惧和一个血肉模糊的母亲尸体。秦拓可以想象曲思朗当时面临了什么样的场景。重要的是,如果曲思朗是在他母亲尸体之下,当时他母亲很有可能是为了在生命最后一刻护住他。
难怪曲思朗不会开车,大概他一辈子对开车都有阴影。
他握了握拳,听着苏曦接着说:“你别看小朗现在这样每天大大咧咧的模样,实际上他心思非常敏感。他母亲去世后,他很长一段时间几乎不吃任何东西,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全凭营养液支撑。那会儿笙笙刚大学毕业,他父亲因为这件事也非常沮丧,公司突然就丢给了他,连带一个病到几乎起不来的弟弟。”他非常感慨地说,“笙笙把他送到我实习的医院时,我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个怎么支撑了那么久。”
说到这里,苏曦笑了一下道:“如果笙笙对你态度不好,请你谅解一下,毕竟这个弟弟,他养大非常不容易。”他看秦拓被这样一个事实震惊到有点说不出话来,安抚地递给他一杯水接着说,“小孩子大概还是比较糊弄,总之在专业的治疗下,我们以为小朗慢慢走了出来。”
他说着,却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当时放心的太早了,再加上精神治疗这个方面,我们起步比较晚,当时的手段也不太高,小朗有很大的阴影,我们都不知道。”
秦拓轻道:“我可不可以大胆地猜一下,曲思朗留下的阴影就是,任何他身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归咎到自己头上?”
苏曦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很聪明。”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道:“当然还是有点差别,不过也就差不多就是这样。所以小朗会觉得,你在片场里发生意外是因为他,也会觉得你离开他理所当然,因为他本就留不住你。当然他人生中还发生过一些别的事情,加剧了他的病情,比如,”
他甚至还没说,秦拓就轻道:“乐臻的男朋友?”
这次连任嘉都抬头看向他,他颇为惊讶地看了一眼秦拓,又与苏曦对视一眼。这是曲思朗口中,对他一点也不关注完全不喜欢他的人应该有的敏锐度吗?
苏曦非常沉得住气,他的惊讶让秦拓以为他们只是奇怪自己为何能猜到而已。苏曦此时点点头:“就是这样,小朗觉得陈川不喜欢他,就像你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一样。因为乐臻,陈川中间还发生了一些事故,小朗正在当场。”苏曦苦笑一声,“陈川那次就让他不太好,我们把他送出去,没想到他在临回国之前又发生了一次车祸。那次车祸离认识你也就一年,大概上次就没有完全好起来,所以这次复发特别快。”
秦拓觉得自己胃里沉甸甸的,他想曲思朗的问题大概传染给了他。他不能想象,曲思朗从八岁开始,反复地沉浸在这种心理障碍中,到底如何还能对自己如此信任。难怪他会觉得自己是个灾星,尽管这些事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曦微微靠近他,伸手覆在秦拓手上,秦拓抬眼看他,苏医生的眼神温柔:“秦拓,如果你现在想要拒绝,我们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不对,照顾一个有心理障碍的人这种事,没有那么浪漫。而且风险极大,时间漫长。尤其小朗对你有别的感情,你对他越温柔,你可能会越难脱身。你现在可以考虑一下,但只是希望你不要考虑太久。小朗不能给予太大的希望,再从他手上夺走。”
秦拓看向他,笑了笑:“我说过了,既然做了决定,我就没有准备反悔。您还是尽快把注意事项告诉我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