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演员就位, 拍摄开始。
在汤泉宫养病的汉武帝被奸人进献谗言, 误以为太子已经在京城矫诏篡位, 于是挥军杀回城中。激战过后,太子功败垂成, 被武帝亲卫制服, 跪伏于武帝脚下。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散, 暴怒中的武帝拔出腰间佩剑,要将太子就地斩杀, 群臣规劝,武帝怒气更盛,直接大开杀戒。
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被拖下去砍了脑袋,这时,一直在武帝身边忠心耿耿伺候了一辈子的太监春来, 迈着稍显蹒跚的步子走到武帝面前, 敛衽垂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武帝磕了个头。
“皇上, 老奴冒死一谏。”
这不卑不亢的一声, 没有宦人特有的尖细嗓音,而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和声细气。
大殿里所有人都看着他, 包括汉武帝,也不敢置信盯着跪在脚下的人, 凌厉不减当年的双眸中,竟透出一种沉沉暮年的疲惫,气势无端弱了几分。
“春来, 连你也……”
“老奴恳请皇上重新彻查巫蛊之事。太子素来仁厚贤孝,此番封禁宫门,恐有隐情。”
“封禁宫门?恐有隐情?”武帝喃喃重复,忽然神经质地大笑,几乎是目眦欲裂瞪着春来,“他想杀我!我的儿子想要杀我!你这个在我身边天天伺候的人还帮他说话?!好啊,真是太好了!”武帝暴躁地原地踱了几步,一抬脚狠狠踹翻春来,“来人,将这刁奴当庭杖毙!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再出来替这逆子求情!!”
春来被侍卫拖到大殿下,他没有求饶,只是充满哀伤地看着武帝,泪水自眼中无声滑落,他被人粗暴地按在地上,板子轮番举起,重重打下,没用多久他身后便见了血,却始终咬着牙不吭一声……
郑导忽然喊cut。
“薛子林,你的台词呢?该你了!看什么呢?”
薛子林好像才反应过来,抱歉道;“对不起郑导,小臣的演技太好了,我,我刚刚看得有点入神。”
可以看出,郑导不知道是怎么憋才把骂人的话憋回肚子里,不再看薛子林,“从春来被拖下来开始,重新拍,注意刚才的感觉很好,别断了。”
汤臣忙从地上爬起来,找好了站位,化妆师来给他补妆,还要重新处理身后的血迹,他感觉到戏服下背心都要湿透了,屁股也火辣辣的疼。
打板子这样的戏,有的导演会用假动作,有的会真打,前者肯定不如后者出来的效果好,不凑巧的是,向来精益求精的郑保平就是绝对不会容忍演员用假动作的那一类导演,因此汤臣只是屁股上垫了保护层,那一下下的木板子却是结结实实打在他身上。
拍摄重新开始,汤臣又被拖在地上,刚拖到打板子的位置,那边副导演喊了一句“cut”。
郑保平皱起眉。
副导赔笑道:“郑导,我看汤臣这次的感觉找的不太准,不如这次从他被陈老师踹那里切。”
郑保平回看了一下刚才的镜头,的确差了几分火候,戏感就怕断,一断就很不好找回来,这么一来,他就更生薛子林的气了。
刚刚明明感觉都对,一次过多好!
拍摄继续进行。这次按照副导所说,重新从武帝狠狠踹翻春来那里开始。因为之前陈良佑演的入了戏,踹在汤臣身上力道不小,到现在汤臣胸口那里还很疼,陈良佑也感觉到自己下脚重了,很是抱歉,所幸那个镜头一次过了,他还想着等这场戏完了好好安抚一下小演员,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好端端又要踹人家一下。
汤臣察觉到陈良佑的为难,嘿嘿一笑,小声道:“陈老师,您不用有顾虑,尽管踹!”
陈良佑一愣,随即展颜而笑,他难得对哪个年轻后辈心生好感,如今倒是真的喜欢起这个刚入圈不久的小孩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整个片场中了邪,这场戏后面拍的特别不顺,前前后后重拍了几次,每次都有状况,不是打光没打好,就是道具出了问题,最夸张的一次是摄影师怀疑摄影机的内存满了,帮导演喊了“cut”。
这回就连心宽如太平洋的罗启山都看出来了,这是有人故意在为难汤臣。每一次ng,汤臣都要顶着那一身特效妆被人拖在地上,再挨板子打,着实不好过。
郑保平忍无可忍,虎着脸在场内扫了一圈,最后竟是将薛子林大骂了一顿。
“你能不能拍?能拍就拍,不能拍就滚!”
薛子林一声不吭的样子看着很委屈,在外人看来,他这完全是遭受池鱼之灾,因为整个过程中除了第一次是因为他才ng,剩下的都和他全无关系。
汤臣挨了好几次打,还要分心安抚住望月宗主,避免上回直播间女主播的惨剧再度发生。
而望月宗主却在汤臣挨打时,神思恍惚,想起了那些他以为可以永远忘记的事……
上古洪荒时期,阵法师门派林立,望月宗却以一宗之力占据九州半壁,令人闻风丧胆。
其实望月宗前身并不叫望月宗,老宗主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魔头,他每年都会抓来数百童男童女,处心积虑培养他们,传授给他们阵术,再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只剩下一个活的,收为座下弟子。
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老魔头作孽太多,最后竟被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杀了。这个弟子不仅杀了他这个师父,还将所有同门或杀或逐,并将宗派的名字改为望月,从此封山闭谷,与世隔绝。可偏偏名门正派们不愿意放过,组织人手相约前往望月宗,以正义的理由攻入封禁,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偌大一个望月宗里,竟然只有望月宗主本人,和一只名为望月的狗。
正派们要替天行道,要杀了这新一任的邪派魔头,可是魔头本人太强,便只能拿他的魔宠开刀。不交出邪魔外道的禁术秘籍,就用带着倒刺的鞭子在魔宠身上抽两下。不肯告知如何将异兽转化出人形的方法,就用刀在魔宠身上剜一块肉下来。不肯将搜刮的不义之财上缴,就拔掉魔宠身上的毛,剥掉魔宠身上的皮,剁掉魔宠一只爪子……
什么?愿意交出?那肯定还有更多。为了一只狗而交出的东西,一定不会是稀罕的东西。既然魔头这么在意这只狗,那就留着畜生的小命,一点一点逼迫魔头就范……
望月宗主猛地从回忆中抽离,只觉得眼前看什么都是红的。脑子里回荡着的那声声凄惨的动物哀鸣,几乎要将他的神经撕裂,与木板狠狠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混淆在一起。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这样蛊惑着,望月宗主环顾片场中形形色色的人,只觉得没一个该活。
他们欺负他的望月,全都该死。
就在这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又软又轻的声音,飘到耳边,絮絮叨叨的,让他听得不耐烦,“宗主啊,你不要生气啊,再忍一忍哈,拍完这场就好了,千万不要冲动啊,回去我给你做甜甜圈……”
望月宗主:“……”
胸中那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悄无声息地哑了火,将呼之欲出的毁灭性力量原封不动吞回了地底,只剩几缕青烟,无可奈何地随风飘舞,像个没有品味的大烟囱。
“傻子,看不出有人在整你吗?”望月宗主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这是汤臣不知道第几次被人按在地上打了,居然还能保持着如初的心境,甚至是有些轻松地说:“郑导已经发过脾气了,这次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
果然如汤臣所说,郑导骂过薛子林,整个剧组又恢复正常了,后面的戏很快顺利拍摄完毕。望月宗主有的时候看不明白,汤臣这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很多事他好像看得很透,却也只是看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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