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十月中,边市终于开张了,当天方犁等人清晨即起,赶着货车前去交易场地。
原来那边市在城南外头一块空地上,装着各色货物的车辆都来了这里,一字儿排开。夏人商队和北蛮各部落的商人相互混杂,有卖玉器的、卖丝绸茶叶的、卖鹿茸人参的、卖皮毛的甚至卖马卖人的,品种十分丰富。周围有官兵值守巡查,防人闹事,半城百姓都出来瞧热闹,也有卖各色吃食和饮水的,端的是熙熙攘攘。
方家商队的伙计们都是头一回瞧见匈奴人,不由凑在一处,边打量边交头接耳。那蛮人汉子果然十分壮实,个个古铜皮肤,生得颧骨突出、鼻高眼凹,服饰也与中原大为不同。然除此之外,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通天遁地的神通。
头一天入市,方犁和李财便抢先占到一个好位置,把漆器刚摆出来,立刻吸引了许多人。这些漆器形状精美、质地密实,兼具了美观实用的双重功能,不仅匈奴人前来问价,连夏人也多有驻足观看的。一个小巧精致的螺钿漆盒儿,便有人拿十来张上等羊皮来换。李财晓得几句匈奴话,带着贺言春跟人四处看货,方犁和墩儿则请了位通译,和人谈起了价钱。自早到午,忙得连茶水都来不及喝一口。
边市里有带钱交易的,更多的是以物易物。彼此语言不通,靠比比划划往往也能做成一笔生意。方家商队的漆器因为新颖别致,两天时间便销售一空。车队满载而归,车上堆满了上等皮草鹿茸、匈奴短刀、零碎玉器,后头贺言春还牵着几匹良驹。因北蛮胭脂十分出名,方犁也让人淘换了些。车上装不下,伙计们把外衣脱下来卷成包袱,把零碎小物包裹着,搭在马上驼回去,人人都喜笑满面。
回城后稍事休息,方犁便把李财等人叫进房中议事。按墩儿的意思,本要明天把带来的两车药草药丸也拿出去换货,李财却建议他等几天再说。此次边市连着交易十天,说不定有些好货要留在后几日抛售,到时用药草换货,也方便些。方犁听了,深以为然,便命众人把换购的货物好生收贮,歇几天再去市场。
贺言春得了几匹好马,十分欢喜,连日无事,他便每天到城外遛马。因城中饮水金贵,他出去时专寻那些有水源的地方去,遛够了,让马儿痛饮一番,再刷洗干净。那几匹马本来各有各的脾性,经他这番精心调理,竟都温驯了许多。伙计中也有年轻贪玩的,见他骑马去城外耍,也要跟着去,墩儿并不管他们。
如此过得几日,这天清晨,方犁正吃早饭,李财忽然跑进来,慌里慌张地道:“三郎,你可晓得,客栈里王家商队的管事说,今日边市突然关闭了!”
方犁闻言也很愕然,忙道:“消息确实么?我们去城外看看。”
说完饭也不吃了,站起身就走。骑马带着墩儿李财等人往城南走。还未出城,便看见那转回来的百姓和商队。李财拉着人打听了一番,来回话道:“是真的。城外官兵们正驱赶百姓商旅。说是边关军情紧急,边市暂行关闭。”
几人得了确切消息,便骑马往回走。路上李财长吁短叹,颇为自责,道:“都怪我多嘴。若前几日把药草拉去,早就卖完了,如今可好,活砸在手里了。也不知这边市几时才得再开。”
方犁见他深为愧疚,忙笑道:“这事原本是我拿的主意,怨不得你。我们头两天收了许多货物,算一算已经是暴利。那些药草倒也不急,反正放哪里都值钱,拖回常平城卖也是一样。不过是少赚些罢了。”
墩儿也道:“正是,再说这边市只是暂时关闭,说不定过两日又开了呢。”
李财见少东家和管事都未责备自己,心里才踏实些,但终归有些闷闷不乐。几人回了客栈,商量着是走是留,最终决定在客栈里等上几日再说。
这晚歇息前,六儿提水来给方犁洗脚,因要等着给他倒水,便站在旁边,罗罗嗦嗦地说起跟贺言春出城遛马的事,几人在野地里打着一只兔儿,烤得肥美流油,分着吃了。六儿说着便口舌生津,怂恿道:“三郎,你若明日无事,也跟我们一起耍一回去。野地里宽敞,尽可爽性跑马,言春烤兔儿也是一把好手,包你又好吃又好玩。”
方犁听了,挑动兴致,想着接连忙了许久,也该松快松快,便道:“去问你墩儿哥和李管事,看他们去不去。”
六儿是个无事忙,听了这话兴高采烈地走了。过了片刻回来,说是那两位都要去。当晚他又把这事告诉了贺言春,两人核计着要带三郎打猎玩耍,第二天又租了两把弓带着。翌日清晨,等墩儿和李财把商队事情给伙计们交代好了,一行人便带着弓箭,骑马往城外去。
出了城北,便是平平展展的草甸,人烟稀少,也没什么村庄树木,连灌木都是趴在地上长的。时值深秋,天高气爽,天地间莽莽苍苍,一望无垠,份外辽阔。一行人纵马驰骋了一番,果然感觉十分畅快。
方犁这趟出门,连车都没带,出行都靠骑马,骑术已经日益精进;贺言春时常遛马,一上马,那两腿就跟长在马身上似的,再调皮的驹子也拿他没办法;墩儿六儿本来骑过马,又都是年轻人,学起来也快。只苦了李财,打马跑了一小程,便被众人远远甩在后面。好容易赶上来,直嚷嚷腰酸腿疼。大伙儿便让他留在原地休息。另几个兴致高昂地带着弓箭,去草甸上打兔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