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白忙脆生生地应了,带着贺言春又去歇宿的屋子。两人顺石阶往下走了一小段路,路边三五间屋子,便是侍卫们换岗歇息的地方了。
齐小白带贺言春进了一间屋,把东西都搁在一间空榻上,道:“张大、牛儿、五儿的屋子在那边;你、我还有吴石,咱们三个住一间屋。别处做饭洗衣,都有小火者。咱们这里偏僻,服侍的人少,饭是他们做了送来,衣服还得自己洗。这是你腰牌,一定要收好,没它你进不了宫门。换了衣裳咱就出去,我再带你看看别的地方。”
贺言春便在屋里换上了侍卫的衣裳。宫中侍卫服是统一制式,上面是赤色禅衣,露白罗内领,下着深青裈裤,脚上麂皮武靴。宫中不必披盔带甲,只在胸前挂一片轻甲,聊作装饰。贺言春个头高,这一身披挂好了走出来,连齐小白都不由叹道:“好一个英姿勃勃的少年郎!便去太极殿门前值守,这模样儿也够了。可惜分到咱们这里来!”
两人一路往回走,贺言春便道:“齐兄,我看清暑殿里空空的,也没几间屋,这等偏僻地方,怎么还要这么多侍卫守着?”
齐小白笑道:“我才来时,也这么想。”说着带他来到路边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指着远处道:“瞧见没有,这靠西边还有好大一片园子呢。咱们这些人,可不只为了守清暑殿这一处房屋。连房子带园子,都归咱们巡守。”
原来清暑殿在延寿宫西边,附近是一座小小湖泊,周围有偌大一片林地,再往远走便是宫墙。侍卫除负责清暑殿宫室安全,更重要的职责是每天早晚沿林地和宫墙巡查,防火防盗。
贺言春点头,又道:“齐兄,清暑殿里住着多少人口?里头可有与咱们相熟的?”
齐小白看看他,道:“侍卫与宫人,无故不得搭讪;若非传唤,侍卫一律不准进殿,这你是知道的罢?那里头的宫人,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来往,时间长了,也都眼熟,我估摸着,有个五六人的样子。”
贺言春便不再问,跟齐小白回了值守的屋子。里头众人见他进来,又闲聊起来,问他是哪方人士。得知他家就在京城住,颇叹息了一番。贺言春这才晓得,原来其他人都是从各郡良家子中挑选而来,家世虽然清白,京中却并没有高门大户的宗亲,虽然进宫当了侍卫,却只能落到偏僻地方来值守。
胡十八最为年长,清暑殿侍卫中都以他为尊,这时朝贺言春笑道:“这里虽升迁无望,好在事情不多,也能图个清闲,偶尔躲个懒,上头也不大管,不像正殿里侍卫,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小贺你既是家住京里,每月便让你多休沐几天罢,左右我们出了宫,也没处可去。”
贺言春如今一心挂两头,正需要假期,好时常出宫与情郎相会,闻言大喜,忙向众人道谢,又说了片刻话,胡十八看看桌上一个沙漏,站起来道:“小白在这里守着,走,小贺跟咱们巡一趟去。”
侍卫们纷纷起身,贺言春忙也跟着站起来,五人一组,胡十八领头,他排最后,沿着小径巡西园去了。
自这日起,贺言春便宿在宫中,和众人轮值巡守,一连几日都没什么事。这晚他独自在清暑殿前当值,到三更天气,却远远地看见小径深处缓缓飘来两团灯火,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两个宫人回殿里来了。贺言春笔直地立在殿门外,就见那后一个宫人路过他时,把斗蓬微微掀起,露出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地看着贺言春,正是郑玉儿。
两人四目相对,贺言春心里狂跳起来,郑玉儿看着他,脚步却不停,两人匆匆一晤,她便从贺言春旁边经过,和那宫人打殿旁一处侧门进里头去了。
贺言春朝清暑殿里呆呆看着,就见里头黑灯瞎火的寂静一片,想到这里没什么人服侍,阿姊在里头必定过得清苦,心里便有些凄凉;转念一想,也幸好她住在这荒凉地方,皇后耳目到不了这里,虽然苦些,却于性命无虞,这就要谢天谢地了。
贺言春想到这里,才放下心来。既然阿姊暂且无事,晚间独处时,他那心神便要分去大半,去思念他家三郎了。
他像一头反刍的老牛,在断粮时节,只得把自己和三郎在一起的每处细节都拿出来,反复咂摸,牵手、拥抱,……以及亲嘴儿,每一处都有滋有味,要人细细品味半夜。砸摸到最后,只觉得前几日的情形美好得如同幻梦,心里便又甜蜜,又惶恐。
如此这般过了十来天,有一日,胡十八等人去西园里巡查,留贺言春在殿前值守。大殿侧门处,便有个小宫人探出头来望了望,见周围没人,朝贺言春招手儿。贺言春忙走过去,道:“姐姐有何吩咐?”
那小宫人不过十□□岁年纪,眉目生得十分清秀,朝贺言春望了望,脸色微红,轻声道:“你便是贺小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