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传到柱儿娘耳朵里,柱儿娘气了个死。这不是指责她家三郎不孝么?大夏朝向来以孝治国,这不孝的帽子一戴定,三郎往后还怎么出门见人?柱儿娘要为自家三郎证清白,逢人便说大房的坏话,旧事重提,说二房统共这点骨血,偏让他们赶到京城去,免得在近处碍他们的眼。谁知三郎不仅在京城立了足,还挣下天大荣耀,让一家子跟着沾了光。大房不说感激,反满心妒恨。这回三郎进了家,成日里热水都没一口,一家子偷偷躲在屋里吃好的,把点残菜剩饭给她的三儿吃……。两房里下人也是明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却终日摇唇鼓舌,勾心斗角,都把对方看得乌眼鸡一般。
方犁不欲生事,并未在意这些事,反叮嘱自己院里奴仆遇事多加忍耐,等离了这里便好了。只是他回来这些天,大爷那边始终未提一句祖父临终前的安排。方犁便在心里默默思量,要等孝期过了,跟大房那边开口商量分家的事,一想到届时必定又要闹得鸡飞狗跳,他就忍不住心生烦闷,倒把那想念京城的心思冲淡了不少。
这日早上,他独自到灵堂里守孝,给祖父敬香时,想起老爷子巴巴地给自己写的那封信,不由悄声道:“大父,您老自己的儿子,倒还真没看错。若是分家,我也不想要别的,只把两个商队的人给我,也就罢了。若连这都想昧了我的,那我可要闹了。”
正小声嘀咕,忽听前头隐隐喧闹起来,过了片刻,就见墩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还未进屋便喊:“三郎,京城里来人了!”
方犁忙走到门旁,问他:“谁来了?”
墩儿道:“我也不大清楚,刚听前头嚷嚷着,说是京城里来了好几个人,说是找你的呢。你快出去看看!”
方犁心里一惊一乍,想到贺言春,顿时怦怦乱跳起来,忙忙地整理了身上衣服,准备过去。这时前面果然又有仆人来请,说京城里过来了好几位大人物,特来探望三郎。方犁随他去了前厅,就见自己的两位堂兄已经先一步到了前厅,正和几位风流佳公子应酬交谈。
邝不疑齐二等人,在京城里再是放荡不羁,出来外头却也装得人模狗样,一个个言谈从容不迫、举止彬彬有礼。倒是方家两位兄长,很有些束手束脚,跟人比起来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佬儿。寒喧中程五一扭头,看到方犁进来,忙站起来道:“三郎,可见着你了!长安一别,甚是想念啊!”
方犁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贺言春,见他睁着两眼,只顾死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又喜又慌,也深深看他一眼,便忙着与众人施礼,道:“这大老远的,你们怎么来了?”
几人都瞥着贺言春,微笑不答。方犁便明白了几分,不由又看了眼贺言春,就听邝不疑道:“听说老太爷没了,还请三郎引我们到灵前敬一柱香,略表心意。”
方犁只得按捺下满腔胡思乱想,引着几人到了灵堂里。邝不疑等人按规矩行了礼,恭恭敬敬地敬了香,才出来院中站着。方犁的两位堂兄又再四请人去前厅宽坐。邝不疑等人才依旧由方三郎陪着,又去了前厅。
程五齐二等人在父辈眼里虽算不得有出息,然大家族历练出来的孩子,人情世故上眼毒得很。在方家稍坐了片刻,便觉得方犁的两位堂兄聪明外露,不是什么实诚忠厚之人,言谈间对方犁也不大尊重,便晓得他兄弟不睦。到前厅后,几人都与方犁自在说笑,却对方大郎、方二郎冷淡得很。
方家老大、老二自小跟着父亲历练,在颖阳本地,也算是人中龙凤。然毕竟偏于一隅,怎能跟京城里出来的这些贵公子、官二代相比?两人又想巴结,又有些心虚。转头见自家三弟与几人谈笑宴宴,语气亲热自然,心里便很不是滋味,一边纳闷方犁何以能结交这些权贵,一边却又不服气:若当初是自己进京,现在不也能与京中王公们平起平坐?
言谈中,方犁问几人下榻在哪里,得知住在官驿,便叫人去拿几人包裹行李,道:“既千里迢迢地来了,如何还住在外头?我院里还有几间房,叫人洒扫干净了,你们进来住。要茶要水,到底也方便些。”
方老大忙道:“三弟,既是贵客远来,怎好叫他们住西院那地方?我叫管事的把几间上房腾出来,请贵客进来住罢。”
邝不疑本要推辞,想了想,却又道:“我们不请自来,已是多有打扰,怎么好再折腾贵府?若不麻烦,那就住西院里罢,也好与三郎朝夕请教!”
方老大还要聒噪,这时方家大爷进屋来了,原来他一得了消息,便从外头忙忙地赶了回来。方犁忙又为他一一作了介绍。大爷虽然见多识广,然听到这些人一个个来路不小,又是京城卫尉府的射声校尉,又是什么宫中禁军统领,又是什么京兆尹府书办,都是几辈子没听说过的大官儿,如今竟莅临自家,真是既感到万分荣宠,又觉得战战兢兢,那两腿不由有些发虚,大冷天里冒出蒸蒸热汗来,应对了几句,见人家也不是很愿意搭理自己,忙托方犁陪客,自己则带着儿子们去了后厨,亲自安排酒水宴席去了。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