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见他全不顾惜自己脸面,说查账便要查帐,登时慌了,低声恳求道:“方大人,署中账目一向由署丞管着,他今日正好不在,烦请大人歇息一晚,等明日我叫了他来,再呈给大人看不迟!”
方犁冷笑道:“署丞不在,难道账本也不在么?若是嫌重,搬不过来,我这里有两个人,李兄尽管使唤!”
李义无计可施,只得让人去寻署丞过来,随从去了半日,才从县中妓馆里把署丞拖过来。那署丞本来酒醉未醒,听说铁市长丞来此查账,吓得魂飞魄散。见方犁守在铁署里盯着,没奈何,只得带人胡乱搬了些无关紧要的账薄过来。本来指望长丞一介书生,看不懂账,却万万想不到人家经商数年,最拿手的就是看账篇子,翻了几页,便丢在地上,道:“拿这个来糊弄我呢?正经帐目在哪儿呢?莫非不敢示人?”
署丞立刻扑通在旁边跪下了,不停拿眼看李义,身上筛糠似地抖。李义也晓得,此时并非年尾,必定有很多账目还来不及做假,真被看见可就糟了。当下一横心,凑过去斥退了署丞,低声道:“都怪属下无能,不能任人唯才。大人,安陵王殿下的第三子,乃是属下姊夫,曾跟我多次夸赞过您,说大人是我大夏朝难得的才俊。还望大人看在安陵王他老人家的面上,宽恕属下治下不力之过。”
方犁见他抬出安陵王,想了半天,只记起一个模样威严的老头来。想了想,也推心置腹地笑道:“李兄,你可晓得我为什么忽然到这县里来?都是奉了皇命啊!陛下人虽在宫里,四方却有耳目,他老人家指派我来查账,我能不来吗?李兄,你想想,下头铁署若查出了事,我这长丞不跟着你们吃挂落么?我劝你痛快些把账目拿出来,若有问题呢,我还能提前想法子替你遮掩遮掩。若等到钦差过来,可就悔之晚矣……”
李义被他咋得一楞一楞的,左思右想,眼见也瞒不住了,只得信他一回,一咬牙,让署丞搬出账薄来。此时天色已经黑了,方犁让人把沙老儿和那后生都看管起来,自家坐在厅前,就着灯光看帐目,看了两页,打了个呵欠。李义闻弦音而知雅意,忙再四地请方犁去用饭歇息,账目留着明天看。方犁想了想,点头允了,却拒绝了李义的宴请,只让人把账目搬到房里,饭菜也送到房里去。
李义无奈,只得照方大人的要求做了,却于半夜里,叫人送进去一个箱子。小殷揭开箱子一看,就见里头满满一箱上等绫罗,价值千金。方犁过来看了一眼,点头让小殷收了,关了门自去用饭。
李义在门外候着,听人回报说方大人肯收东西,心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署丞和陈七在旁边觑着李义眼色,都道:“大人,这长丞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真是皇上派他来的?”
李义没作声,沉着脸往前厅走,后边两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就见李义走至廊下,忽然踢飞了旁边一个花盆,恨声道:“他想把这事捅出去,也得要出得了这个县城!”
第一百零九章人心危
方犁站在窗前,往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就见小殷站在桌几边,正拿一根银簪子,挨个插进饭菜里。方犁忙小声道:“做甚么?你那簪子哪儿拨下来的?也不晓得干不干净,就往饭里戳!”
小殷叹着气,也声音低低地道:“长丞!如今哪还能管干不干净?保命要紧!”
方犁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笑了笑,道:“放心,他们暂时还不敢下毒。既送了东西来贿赂咱们,便是寄希望于拖咱们下水,又怎么舍得轻易下毒?”
说着招呼百里过来吃饭,小殷想了想,觉得有理,这才略略放心,也坐下来,主仆三人吃起了饭。桌上虽只有六个菜,却都是极精致的菜式,用料讲究,味道也足。方犁本就饿了,吃完一碗还又添了一碗。
饭毕小殷喊外头伺候的人进来收了碗筷,便把院门关了,却不回屋,只靠在门后听了听,便知道院外必定留了不少人把守,--竟是将他们软禁起来了。
小殷不禁忧心,深悔这趟出来带的人少了。自己死不足惜,若长丞有个好歹,却不是辜负了君侯重托?回去屋里后,见方犁正就着灯铺纸,百里在旁砚墨,忙道:“长丞,咱们如今该怎么办?就这么住下了?”
方犁看看他,又看院外,轻声道:“今晚我让百里孤身出城,回京送信去。”
小殷不由脸上变色,道:“若被他们发现百里不在,岂不是要对长丞不利?不如今晚等到夜深,我二人护着您杀出去!”
方犁摇头,一边提笔写字,一边道:“万万不可!我不会武功,只怕连大门都出不了便要遭人毒手。那李义又贪又蠢,一心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官位,只要我们小心周旋,我赌他未必会发现不见了一个人。到时百里回京中搬人,来去不过两三天,谅也不会有事,就有了事,他也未必敢对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