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抿嘴一笑,忙替他抚着胸口道:“这又是什么大事!倒是我多嘴了,不过白说了两句,您就动了气,回头当心胸口又疼!不提这些,今儿炖了好燕窝羹,皇上吃一盏子再睡。”
皇帝依言接了羹碗,吃了几口又道:“那些人还道我偏疼了你们郑家!他们也不想想,这宫里头有你,事事不消我分心;朝中又有言春和谡儿,处处替我长脸。我便不是君王,是那平民之家的当家理事之人,又如何不喜欢这等得力有用之人?就拿这回出征南越来说,言春身体刚好,不能领军,我让谡儿打前锋,也有人说三道四,他们倒不想想,谡儿那军功也是他自个儿实打实地挣的,朝中又有多少将领首征大漠便能旗开得胜的?”
皇后听说郑谡要领兵出征,不禁又喜又忧,忙道:“奴虽不懂朝中的事,只是大臣们这忧的倒也有理,谡儿毕竟年纪还小呢,又才刚出征过一遭……”
皇帝摇头,冷哼一声道:“年轻怕什么,平虏侯头一回带兵出征,不也年未满弱冠么?我看人岂会有错!”
皇帝对郑家的这份亲厚,皇后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对皇帝也越发体贴入微起来。第二天恰逢宣平侯进宫请安,皇后便拉着郑谡的手,密密地嘱咐了一大通话。听说是贺言春私下里朝皇帝举荐了他,越发觉得兄弟当真贴心,若郑谡也能领兵打两回胜仗,在朝中有了声誉,何愁獾郎日后没有得力臂膀?
元始十六年春二月中,朝廷正式对南越发兵,征调江淮以南的水军步兵骑兵共计十万余人,分五路进攻南越。第一路由宣平侯郑谡带领,从江陵郡直下南岭,以骑兵作前锋,步兵殿后;第二路由楼船都尉石声带领,自东闽沿海直下南越后,从水路进攻;第三路和第四路,则听取了贺言春的建议,用的是归降大夏的两个南越将领,各自率兵从东西两翼包抄围攻。
布署大军出征后,贺言春却并未闲下来。他这最高军事统帅说到底,其实只是挂个名,实则权力都在皇帝手中。饶是如此,大夏疆域广阔,北有匈奴南有诸越,每天要他处理的军中事务也不少。何况南边正在打仗,他虽不曾亲临战场,却须督促调配粮草、查看前线军报,每日里忙忙碌碌没个空闲。
这天好容易下午得了空,他便抽出身来,自己先去了城外田庄,又让亲卫去方家送信儿。等他亲下庖厨,做了几味时鲜菜蔬,方犁这才姗姗来迟。一进屋闻到鱼香,方犁便笑了,道:“今日怎么这么好的兴致?”
时值春暖花开,花园里桃红李白,芬芳成一片,煞是好看。贺言春命奴仆把饭菜摆在园中亭子里,才回头对方犁道:“成日家忙碌也不知图个甚,转眼就到春末了,也与你赏一回春。”
方犁洗了手脸,便被他牵着手儿,一同往亭子里走。两人在席上吃了几杯酒,随口说了几句,方犁便问起前线战事。原来大夏出兵后,各路兵马虽都有进展,却因当地士民激烈抵抗,时常遭遇滞阻。贺言春虽未多言,方犁却知道,朝中有些大臣却对此颇有非议,认为时间拖长了,浪费钱粮物力,应该像伐匈奴一样速战速决。
“我还以为这回皇帝又要派你领兵,竟是派了郑谡。”方犁抿了一口酒,看着他道:“如今见南越战事吃紧,又久攻不下,他们自然要抱怨了。”
贺言春却不以为意,笑笑道:“其实要拿下南越并不难。但南越不比匈奴。漠外土地贫瘠,人烟稀少,攻下来也守不住,索性弃之不守。南越百姓众多,物产丰厚,日后要想守住,必须先降伏了当地土人不可。所以我传讯让谡儿和石声等人一边攻打,一边沿路招降。如此一来,进展自然就慢。皇上也是知道的,也就是几位文官在旁指手画脚,理他们作甚?”
方犁听了,这才放心下来,想了想又道:“你虽一心想要拉扯谡儿,只是也太心急了些。难怪那些人背地里嚼舌头,说你只顾着郑家呢。”
贺言春正为他拆鱼骨,闻言一笑,道:“他说由他说,怕什么?皇上不多心便好。再说我之所以向皇上举荐谡儿,也并非全是出于私心。程五胡十八等人勇气有余,谋略不足。邱固为人又太过保守。谡儿年纪虽小,却难得有勇有谋,让他历练历红,有什么不好?等他在朝中立稳了脚,我再提辞官的话,想来阿姊也不会说什么了。到时咱俩想去游历名山大川也好,想隐居田园也好,提脚便能走,也少了这许多拘管,岂不是快意?”
方犁见他处处为两人日后深谋远虑,不由叹息,道:“你啊,岂不闻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皇上眼下是相信你,觉得你举贤不避亲,可他日若有变故,他不定又会觉得你培植势力、欲图把控军权呢?”
他说到此处,却又觉得太过危言耸听,登时止住话头。贺言春却是见他为自己殚精竭虑,心中泛起一片柔情,轻声道:“你放心,我有数。我也不过是借力打力罢了。皇上那人贼精,他也想要太子日后在外朝有个得力靠山,这才由着我举荐郑家的人。郑家人丁单薄,虽有些远亲,都不成气候,也难指望他人。谡儿又和太子自小亲厚,日后岂不正好能辅佐新帝?”
方犁听了这话,这才低头笑道:“皇上贼精,却也精不过你。倒是我白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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