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韩见提起老娘和娘子,这才有两分愧色,忙瞥了一眼旁边站的小殷等人,低声笑道:“好兄弟,你休气恼。我来京里时,已是跟媳妇和娘亲都起了誓,等以后把她们接过去,保准一心一意过日子,再不到外头招惹是非了!我不过是看你后边那小子像个耳报神,心里替你不忿,这才多嘴闲撩了两句。你说你也是当家理纪的人,凭什么要处处让着那什么平虏侯、让他拘管着你?他往日还是你家小厮咧!这屋里到底谁说了算?谁大谁小?你给我先把规矩立起来!”
方犁听了他这番窜掇,只觉得头大,心想难怪贺言春提防着他,果然都不是什么安份的好人,忙道:“我俩的事,你就休要操心了!等清水镇上房子修好了,你却要好好想一想,到时过去了,要做什么营生?虽是当一辈子富家翁也过得,但我却晓得你是个闲不住的!”
郭韩听他这般说,倒是真认真想了一番,道:“去了镇上再说罢。说起营生,我却有话要对你说。”说着又看了看他身后。方犁道:“这都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
郭韩便道:“我也晓得,你当官后府衙里事多,家里商队都交给奴仆们去打理了。只是你也不想想,奴仆们靠不靠得住。我素日冷眼瞧着,那几个伙计倒是好样儿的,只是那叫李财的却是个心思活络之人。这些年下来,只怕没少给他自己挣体已。若是你在商队里,量他没那个狗胆,你却又顾不上。墩儿虽忠心,毕竟老实,经商的年头又短,哪里防得住他一个奸似鬼的老滑头?再者,过去我在常平时,还能帮衬帮衬你,如今那里也不是我地盘了,只怕你家往北那条商队,再不如以往那般平顺了。”
方犁也早知道李财夹带私货的事,只是路上还要靠他出力,只能瞅着机会敲打几句,未曾十分追究。听了郭韩的话,便点头道:“阿兄说得是!依你看,往后这条路线是不是就走不得了?”
郭韩点头道:“若无得力的人帮衬,不如这条商路就别走了,省得你跟着操心,还挣不着什么钱。如怕墩儿没营生,不如花钱到别处买几亩地去,交给他去打理。他行商不够机灵,管田庄却尽够了。”
方犁默然不语,心里暗暗思量,觉得郭韩说得不无道理,便道:“既如此,阿兄你去了清水镇,若有合适机缘,便在那里替我置些田产罢。我两个都在一处,等几时厌烦做这官了,也不用回颖阳,直接到清水镇去陪你和干娘就是。”
郭韩听了,甚是欢喜,道:“好好好!你放心,既信得过我,这事便包在我身上。我京城里逛两日,便动身往清水镇去了。”
方犁忙道:“慢慢来,哪里就急在这一时?等我把商队的事处理好了,干脆让墩儿和你一道儿回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郭韩哼了一声,道:“如此甚好。你那商队,是要腾出手来好好收拾收拾了。若我是你,纵不把那李财抽筋剥皮,也要叫他把往日贪的那些财物吐出些儿来……”
方犁但笑不语,当晚闲谈几句,又在田庄里用过饭才回城。等到家后,他让李财把商队的账目拿进来,留心查看,果然商队进益一年不如一年。再加上今年墩儿为救郭韩,没跟着商队走,那账目上,漆货买价越发高了,想来必定是有人从中捣了鬼。
方犁长叹一声,掩卷歇了。第二日便让胡安把商队里几十个伙计和两个管事都叫进来,也不提帐目的事,只说如今郭大郎身死,常平那条线少了庇护,走不得了,要遣散商队。
事出意外,墩儿顿时连眼圈儿都红了,李财和伙计们也都惊住了,相互窃窃私语。方犁安抚了几句,又道:“这几年来虽说没大赚,你们跟着我,却是没功劳也有苦劳。咱们好聚好散,遣散费是短不了你们的。以后若有人继续行商,我也不拦着,只是不能再打着我‘大夏义商’的旗号行事了。若不想行商,又没别的营生,跟着我也有你们一口饭吃,只是挣得没以前多了。你们回家细想想,有想留下的,到墩儿这里登记姓名即可。”
说着让胡安拿出钱来,都按姓名资历发给众人。那商队伙计见东家如此厚道,都十分感激,又有几个和墩儿投契的,当场表示愿意留下。方犁都让人一一记下。如此将人打发得差不多了,李财这才走上前来,惴惴不安地道:“长丞,如今商队虽散了,咱们刚从常平带回来的十几车货物却还没出。那却是一早定了买家的。”
说着把跟人谈好的出货单子递上来,方犁看了看,见价钱极低,便轻描淡写地道:“这些货我留着送人,懒得卖了。”
李财顿时有些发急,他早就吃了人回扣,此时要吐出来,却是舍不得,便道:“行商之人最重诚信,既是早就定好的,还是依旧卖了他们的好!不然,人不说咱们背信弃义么?”
方犁见他如此贪心,少不得要敲打几句,淡然一笑道:“你别处打听打听去,一个上等镙钿漆盒儿,我几百钱的进价,辛辛苦苦地拖回来,只肯卖这点价钱,打量我傻么?你也是做生意做老了的,须知有钱大家赚,这才是长久之计。若只他们赚了钱,我凭什么要白搭在里头做苦工?既然如此欺负人,又何来的信,何来的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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