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紫瑶叹了口气,极轻地摇着团扇垂眸,隐在面上的只是那么浅浅一笑:“真可怜。”尹姨娘的面庞此刻已经如雪般近乎透明。
半晌,她才接道:“是啊,真是可怜。”然后就紧闭上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官紫瑶晕着粉色口脂的唇轻轻地抿着,笑意盈盈。这场戏唱到现在,戏子都掉下台了。血糊糊一片,谁也不想看下去了。
母亲站起来吩咐道:“多给戏班子一些银两,让那戏子好好看病。”
上官紫瑶也跟着母亲一起站起来,伴着头上的金钗步摇颤颤,绝丽的面容让人不由想起牡丹,她看了尹姨娘一眼,微微一笑扶着母亲走了。
慕容清渝见大小姐走了,也随后跟去。慕容云飞见三小姐已被送回房,匆匆而去。
婉柔被方才的一刻受到一丝惊吓,慌忙向柔璎阁跑去。
原本还花团锦簇的看台上一时只剩下上官婉莹、慕容清邺和尹姨娘三个人。
尹婉镜的眼睛里,却是朦胧的一片情丝,她不由自主想起当初自己刚刚唱戏的时候,经常因为唱的不好被师傅骂。
那时候只有那个人安慰她,那一次她感到他的呼吸轻轻的溢上她的眼眶,不由得微微战栗了一下。
而他也趁着这当儿拥她入怀,紧紧地直到的热度把她凉薄的身子暖热,原本以为可以嫁给他的啊,可是后来,她怎么就被慕容老爷看中了呢?尹姨娘的神情,有数不尽的恍惚。
上官婉莹瞧见尹姨娘依旧神魂不属,不由叹了口气道:“那戏子伤的不清,不过应当是皮外伤,不要紧的。”
尹姨娘听到她的声音,心头一跳转过身来,上官婉莹衣裳的亮色与洁白的皮肤一映,越发显的她眉宇青青,唇红齿白,那双长睫毛下的双眸竟婉若古井,潋滟出清冷的光芒。
是二小姐婉莹,尹姨娘低下头道:“是。”
上官婉莹微微一笑:“尹姨娘,大姐今日特意请您前来赴宴,乃是出自一片苦心,但愿姨娘能够明白她的苦心。”
尹姨娘不敢置信地望着上官婉莹,二小姐现在是圣上亲自册封的京都县主,在家中的地位节节攀升。
甚至压过了那位国色天香的大小姐,可是看似她和夫人的关系却大不如前,尹姨娘早已警醒,必须离开这是非之地,却没想到二小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官婉莹淡淡地看着尹姨娘充满疑惑的脸,慢慢道:“戏台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塌了呢?”她这样说着,一边慢慢走下了台。
尹姨娘听着看似感叹的一句话,却已经是如坠冰窑。武生浑身是伤,被抬回戏班子养伤,残缺的戏台缘分不动的仍在那里。
又过了一个时辰,尹姨娘被招进了母亲的院子。
尹姨娘进了屋子,面上的血色一下子消退下去,进屋拜了下去:“上官夫人。”
母亲微微抬起纤细尖利的下颌,温温和和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尹姨娘还在为方才的事害怕,咬着牙死死忍住眼泪,沉默不语。
母亲抬眸望她许久然后轻轻启唇:“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妹妹快起来吧。”
雅雪笑着上去扶起了尹姨娘,然而她却更加摸不清母亲的心意,不由惶恐站着,红着脸,低着头。局促不安。
母亲赐给尹姨娘一个座位,她欠着身子坐下了,即便是坐下了,她也不把身体压在椅子上,身体还是微微欠着。
上官紫瑶微笑道:“叫尹姨娘前来,是为一件事,方才雅雪向我提起,那个戏子与某个豪门贵族家的小妾通奸,结果被人捉住了绑了去。”
“啊.....”尹姨娘原本就心虚,等听完这话,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一样说不出话来,接着便出现了窘迫到极致的神情,眼睛里开始有了泪光在打转。
上官紫瑶像是没看见她恐惧的神情,只是笑道:“今天搅了宴会,真是可惜啊,不过像那么肮脏一个戏子,上官家断然容不得的。姨娘你说是不是?”
尹姨娘只能应声:“大小姐说的是。”
上官紫瑶冷笑:“姨娘,听说您在未进慕容府之前就见过老爷?”
尹姨娘一愣,不由道:“之前我在檀香苑唱过戏,那时候有个权贵想要让我做妾,还是偶然路过的慕容老爷替我解了围。”
听闻这颇符合风花雪月的情调,上官紫瑶不由得厌恶,她眉头微微挑起,不过碍于母亲在上,不得不收起她那嚣张跋扈的性子。
母亲见她待在那里,轻言道:“我相信妹妹是个明白人,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做。该说的该做的,想必妹妹心里定是知晓。”
尹姨娘完完全全地呆住了,见母亲示意让她下去,她便低下头行礼告退。
上官婉莹经过走廊,看到尹姨娘坐落满花瓣的石桌旁发呆,脸上正愁眉深锁。
一旁的丫头提醒道:“县主来了。”
尹姨娘一抬头,突然看到了上官婉莹,慌忙下拜:“见过县主。”
上官婉莹忙扶起尹姨娘:“姨娘快起来,不必多礼。”
上官婉莹见她脸色不是很好,不由很奇怪,问道:“方才见姨娘愁眉深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没有...”尹姨娘微微有些惊慌,“不过是看到秋日风儿阵阵吹过,花儿落地心里悲伤罢了。”
尹姨娘说完后,一直盯着上官婉莹的眼睛,其实她心中有这万千的愁绪,全是因为上官紫瑶而起,她在这里的每一刻心里都是矛盾的。
时时刻刻都在受煎熬。更重要的是如今慕容沣对自己宠爱备至,她仍如此忐忑,若是有一天失了宠,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上官婉莹望见尹姨娘面色很难看,笑着命丫头取了茶盏,送到姨娘跟前笑道:“姨娘,新茶还没有出,这也只是去年的那些茶,您喝喝看。”
上官婉莹如今的生活,远远超过了上官紫瑶,难怪大小姐憎恶三小姐也一样憎恶她,尹姨娘轻品一口茶,随后抬起头:“县主,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上官婉莹望向她道:“姨娘有话不妨直说。”
尹姨娘勉强笑了笑:“这里不方便,能不能换个地方。”
上官婉莹微微一笑:“不必,事无不可对人言,我相信姨娘没什么不好被别人听见的话。”
尹姨娘轻声道:“如今我已是慕容老爷的妾室,自然不会多想什么,只是望县主查明今日之事。”
上官婉莹突然想起昏倒过去的我,倒是觉得今日之事甚是蹊跷,这一切定是上官紫瑶所安排好的。
可是她怎能狠毒到连个武生都不放?这一切,定是背后有人指使。
上官婉莹平坦道:“放心吧姨娘,今日之事我定会和三妹一同明察此事。”
尹姨娘微微俯身:“多谢县主。”
“阿娘,您怎么会在这里啊!雨微一直都在找您。”
忽闻背后妙音,三千青丝绾成发髻端端正正盘于脑后。上身蜜合色透纱闪银菊纹束衣,月蓝的藻纹绣裙由内外两层颜色稍有深浅的云霏纱重叠而成。
眼角眉梢都平添了一段飘逸清雅模样.墨发斜插一只流苏白玉簪子,巧笑嫣然缓步而来。
尹姨娘望向雨微关切道:“雨微,你怎么来了,今日这样的场合本不想让你来的。你怎的不听阿娘的话?”
雨微调皮道:“阿娘,我听闻今日有戏子前来唱戏,甚是好奇前来观赏,又怕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因为您的身份刁难你,雨微不放心阿娘呢。”
上官婉莹望向雨微道:“她要是不刁难姨娘才不是她的性格,雨微你先和姨娘回府,待到闲暇之日二姐来你们府上找你。”
雨微勾唇浅笑,挽起尹姨娘微微行礼:“雨微遵命。”
待雨微和姨娘离开,上官婉莹本想去疏璃院但又想起尹姨娘的嘱咐,心里思索一番走出亭子。
月色凄恻透过支离破碎的窗阑一点点挤进狭小的屋子。
霜白寝衣于身三千青丝没梳平日里的发髻只简简单单挽起留一缕碎发垂于前肩温婉动人。
独自坐于檀木圆桌前被冷风侵得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忆起前几月二姐说与自己听的话嘴角微弯了弯,扯出苦涩的弧度。
望着那烛火时间久了,眼睛竟不知揉进了什么似的,酸疼酸疼。起身柔荑轻拢半滑下去的袍子遮住伤痕累累的藕臂半躬着腰立于窗边,雨声渐渐的住了。
纱帘后隐隐地透进清光来.往那窗外望去,凉云还未散全,树叶上的残滴,映着月儿潋滟出银光千点,迷矇了人儿眼。
凉意好似游丝般,飘飘漾漾地合了拢来,挽在一起.右手搭窗阑,不觉沾上些许水珠,凉得透彻心扉。
将左手从狐裘下勉强伸出,去够那支离破碎的窗扇,惹得腰间银饰叮当作响,颦蹙眉瓷白面颊竟渗出点点汗珠,想来是钻心的疼。
耳鬓发丝微散添了番病态的美,映着惨白的月光更显凄凉,终还是不敌那瘆人的寒意撤下手来。
微微绞着双手取暖,半倚阑边抬眸望明月,氤氲苦涩雾气.瓷音入耳,倒也泠泠发凉。
“好个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