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1 / 2)

就有老妇人悄悄揭起雁卿的衣服瞧了瞧,不由“啊”的呼出声来。

林夫人听闻声音,忙上前去,那老妇人便面带不忍的揭起衣服令林夫人一瞧——只见当心口一记紫红的印子,分明是被人下狠力推的。林夫人又疼又恨,听柳姨娘还在辩解,“不曾掼她”,脑中只一片血色。她真想上前亲自将柳姨娘肋骨根根踩碎了,看她还信口胡说。可抬眼瞥见月娘发髻散乱的奔出来,跪在柳姨娘身边,满脸是泪的又怕又不敢言的护着她。眉眼间分明有些雁卿的模样,便不能狠绝。

只道:“将宝哥儿与月娘送去老太太跟前。”

月娘不肯走,到底也让丫鬟婆子连抱带扶的送走了。

柳姨娘还待再嚎哭,抬眼瞧见林夫人如有火在烧的清黑瞳子,便立刻吓到噤声——林夫人眼睛分明也湿了,却不似寻常女人哭泣的模样。她的痛恨和沉默有如斧钺,仿佛蕴含着能挥斩金石的力道和杀意。柳姨娘虽无法理解,却也看着心悸。

林夫人将雁卿抱起来交给崔嬷嬷,才回头一瞧柳姨娘,毫不留情的道:“给我打!”

柳姨娘因独居小院,便不曾见过林夫人的令行禁止。还想着她父母人缘尚好,自己也有燕国公宠爱,当不会真有人敢来打她。谁知林夫人一发话,便有人麻利的将她按在地上。取了板子来,分毫不省的打了下来。

柳姨娘只撑了片刻架子,就嚎哭哀求起来。

林夫人也不说打多少,吩咐完了,转身就走。

分明就是打到解气,打到死的意思。

柳姨娘当此刻才知道畏惧。先前还存的侥幸之心再不剩分毫,她已知道林夫人是威胁不得了,忙哭道,“夫人饶命,就看在宝哥儿、月娘的面子上……”

她被人按在地上,挣扎间忽看到有须发皆白的老太太扶着人过来,林夫人也斜斜的住了脚步行礼,忙道:“老太太,您救丫头一命吧!”

来的正是燕国公的母亲李老夫人。老夫人年近花甲,已多年不管府上的事了,只交给林夫人打理。

当初老燕国公去的早,老太太独自带着三个未成人的儿子,管家一事便多仰仗身旁陪嫁管事。当中柳姨娘的父母是受重用的。老夫人宽厚念旧。虽也恼怒柳姨娘勾搭上燕国公,致使她与林夫人婆媳间有了心结。可大致还是希望儿子后宅安宁、妻妾和睦的。

今日她正在院中散步赏秋,就见有人抱了月娘宝哥儿来。月娘见着她,跪下来就哭着磕头,先说,“姨娘做错了事”又求,“老太太救她一命罢。”哭得哀切可怜,李太夫人于心不忍,终究还是往鸿花园来了。

听柳姨娘喊那一声,想她竟还有脸自称丫头,李太夫人也气。然而想到月娘宝哥儿,想到她父母当年苦劳,少不得还是要怜悯她一回。

林夫人向她行礼,她便亲手去扶林夫人,道:“好孩子。大节下的,你何苦跟她置气。”

不想林夫人竟真的哭了起来,声音哽咽着,道,“阿娘,雁丫头她……”便再说不下去。

李太夫人却还不知雁卿的事,才要问,“雁丫头怎么了”,就瞧见人抬着雁卿正出门。老太太一扶额头便晃了晃身,崔嬷嬷也已跪下来指控,“是柳姨娘害的!”

老太太已经哆嗦着指着柳姨娘,红着眼睛道,“打,给我使劲打!”

说完一把将林夫人按在怀里,道:“你别哭……雁丫头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月娘见柳姨娘已被打得声都发不出来了,哭着便要去给她挡板子。

下人谁敢伤了月娘?终于都停下来,望着李太夫人和林夫人求主意。

李太夫人没料到雁卿这般状况,一行怒,一行急,便有些上不来气。然而到底还是怜悯月娘,不能令她眼瞧着生母被打死,便道:“且留着她的狗命,待大姑娘醒来再计较!”

燕国公赵世番自署中出来时,已打发走了一墙角人。

如今他在朝中任中书监一职,常在御前行走,参知机密要事。虽品级比起父祖辈来尚不十分高,却也已是朝中上下皆知的要人。近来皇帝免了几次早朝,只偶然传召三省长官议事。朝臣觐见天颜的机会越发少起来。人人都知道将有变故,却又难窥探底细。便纷纷到他门前探话。

赵世番对这些人的来意心知肚明。他口风却严,任人百般打听,能躲的时候便躲着,躲不过去便装傻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糊弄着。一应同侪的邀约悉数拒绝。每日准时点卯下值,绝不在外多逗留片刻。

这一日也是出门便垂着眼睛,径直坐上自家马车。

政局繁杂,他心事也不少有。正思索着,忽听外间有人禀道:“老爷要不要先去看看柳姨娘?”

赵世番便将心思略分出一二,问,“缘由?”

小厮便道,“听闻柳姨娘让夫人给打了。”

赵世番惊诧了片刻,心神一时便有些乱。

他久不发问,外间小厮便解释,“说是因柳姨娘不留神,让小郎君伤着了……”

赵世番就问,“怎么伤着的,大夫看过了吗?”

“只听柳管事含混不明的说了两句,倒没明白是怎么伤着的。听着仿佛是有些隐情的。”

“夫人没差人来说?”

“倒没瞧见——老爷也知道,私家事夫人从不拿到公中说。这么些年了,除了那回老太太跌了一跤,夫人何时往署里找过老爷?”

赵世番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他心里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想了一会儿,才叹道,“从偏门悄悄的进去,我去看看宝哥儿。”

鸿花园近水临山,比旁处阴湿些,草木也更繁盛。夜色反而先自草木山丘间浸上。天色尚还浅灰时,地上便已染墨般黑沉了。

因柳姨娘犯错禁足,院前便有婆子把守着。

赵世番一路走来瞧见,也并不意外。他却不想令林夫人知道他先来瞧宝哥儿了,便示意随身跟随的小厮招福“让她们歇着去”。婆子们谁敢拦着赵世番?只能回避到一旁去,装没瞧见。

赵世番进了屋,便先听见柳姨娘哀戚的呼疼声。又听她啜泣着问喜梅,“传信儿给老爷了吗?老爷会来的吧?”

喜梅只能宽慰道,“想来老爷才下值呢,您别急。老爷这么疼您,会来看您的。”

她就又啜泣了一会儿,道:“我只怕老爷把我给忘了。”又道,“拿被子给我盖一盖吧。”

喜梅就劝,“这都打肿了,让被子一压您岂不是更疼?”

柳姨娘便道,“老爷不爱闻这苦药味。疼了忍忍也就过去了,或者你多点一些白檀,去去药味,还安神镇疼。”

赵世番听了,待要怜惜她,却又觉得她好笑。待要笑她,又显得不厚道。便打起帘子进屋去,清了清嗓子。

柳姨娘趴在床上,瞧见他,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她本就生得娇弱,这一哭越显得梨花带雨了。在林夫人身上是别想见到这模样的,赵世番便有些吃这一套。上前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接了毛巾擦了擦手,问道:“你又怎么了?”

柳姨娘拽着他的衣袖,垂着头认错,“我又惹祸了,老爷不要怪罪我。”

赵世番心里还是很舒服的,便不介意为她做主一回,“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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