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狂风裹细雪,车轴扬尘土。
岑娘将身上的薄毯拢了拢,缓缓呼出一团白雾,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也不知这行军何时能停下,好让他们姐弟二人缓一缓。
她小心扶着马车门板,看了眼身旁驭马的车夫,这看起来倒是一点安营的迹象都没有,难不成是要连夜赶路?
正当岑娘胡思乱想之际,身后却传来一阵动静,只听见那人问道:“云女郎,为何不进车厢?”
岑娘闻言一惊,只斟酌回道:“妾不敢,怕惊扰丞相。”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一只指节分明的玉手掀开马车门帘,夏侯蓉宛如谪仙的面容显露,他对岑娘微微一笑:“女郎为女子体弱,何来惊扰之说?天寒地冻,还是进马车说话吧。”
一旁骑着乌驹的栾理闻言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岑娘被他看得一个激灵,犹豫了下还是进了马车,暗自想着这样说话未免太引人注目。
岑娘一进去就发现这马车外面瞧着不大,里面却十分宽敞,车厢内铺了块暗花纹地毯,上面有张胡木书案,前后放了两块象牙席。
夏侯蓉端正跪坐于胡木书案前,他见岑娘进来,抬手示意她坐于象牙席上,“女郎请坐。”
岑娘哪里敢与这当朝丞相平起平坐,她摇了摇头,推拒道:“妾不敢。”说话间,只跪坐在角落里,也不抬头看夏侯蓉。
夏侯蓉目光一沉,心知这村女是对他有了防备之心,他微微叹了口气:“女郎是对我有怨吗?”
岑娘听见夏侯蓉的话,这才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我不曾见过丞相,何来有怨一说?”
夏侯蓉倒是没想到岑娘竟会如此说,他见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掺杂着怒和嗔,不免再次感叹,这双动人眼眸怎么生在这村女身上?
他望见她头上的细雪,又见她身上穿的单薄只披了条薄毯,把一旁的黄铜花纹暖手炉拿上书案,又找出小镊子,将手炉上的镂空炉盖打开。
夏侯蓉一边用镊子轻轻拨动里面的炭火,一边垂眸幽幽说道:“我知岑娘心中怨我,当初在彭城隐瞒真实身份乃不得已而为之。那沉颜屠村我也颇为惊讶,不过”
胡木书案上的手炉里的炭火因接触到空气,烧更为炙热,一时啪嗒作响。他将手炉盖上,望着她又说道:“沉颜现已被云岚斩首,且云岚又为迟将军麾下得力干将,将来必得我的重用。”
说完,他起身上前将手炉置于岑娘怀中,低头对上她的眼眸一笑,“斯人已逝,还望岑娘能够宽慰,着眼当下。”
岑娘心知夏侯蓉的话是在敲打她,这能不能重用暂且不说,可阿弟却实打实的在夏侯家麾下。
她回避夏侯蓉的视线,低头看着手上精巧的黄铜手炉,咬了咬下唇,只得回道:“多谢丞相劝解,岑娘感激不尽。”
夏侯蓉见岑娘口上虽说感激,脑袋却低垂不愿与他对视,如墨似的眼眸一沉。
虽说这村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可她却这般的排斥,这让向来略施恩惠便受人敬仰的夏侯蓉有些失望。
他默不作声退回书案,将上面的竹简收起,暗衬道只敲打过了便是,这村女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无需他多费心神。
一时间车厢内安静极了,只有夏侯蓉竹简翻动的声响,岑娘见他退开也松了口气,身上因着这手上的黄铜手炉暖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