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前因后果
四岁开智入学堂,十五肄业碧林书院,十一载求学生涯走完,容苏明却算不上是个读书人,更也跟“儒商”二字不沾上个边边。
丰豫的横空出世,对于那年的歆阳商会来说,诚然是个不小的震动。
从一间只有五六个人的小铺面,到发展成为跺跺脚就能引歆阳抖三抖的行业龙头,丰豫只用了四年时间。
歆阳商会臧会长曾在珑川商贾年聚时,特意在珑川最高官员珑川督抚面前夸赞了一句丰豫容大东家“天纵奇才与歆阳商”,丰豫从此名声大噪。
那年容苏明刚满十九。
那年容昱才入官场。
年轻时做事太顺不能全算好事,想来这句话警告的就是容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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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声,眉眼尚显青涩的人把抄录来的小册子摔在桌子上,冷冰冰道:“陶氏手脚太不干净,缺的暂替他们补上去,待这番结束后十倍讨回来,某不做吃亏生意。”
早些年的刘三军还未蓄须,清瘦俊秀模样乍看似书生,实则早就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将近十年,一双眼睛毒辣又锐利。
他拿起小册子翻看几眼,若有所思道:“办陶氏不难,然则陶氏犯的是整个歆阳纸行都约定成俗的事,东家当真要开罪?”
约定成俗的东西谁敢打破?那是与多少人为敌的自毁之举啊!就连历来开路的先锋打破的也仅仅只是旧规则罢了。
容苏明牙关紧咬,手中红头投箭一把投出,正中铜壶壶耳,眼底冷光浮动,鬣狗般的恶戾让人心底发怵,话语却是随意:“开罪整个歆阳纸行做甚,总务知我,某从头到尾要办的,唯大成商号一家耳。”
没人会嫌自己钱多,快钱旦来了第一次,后面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直至永不能回头,如同沾上五石散的人不至倾家荡产人死身亡不会罢休般,容党赚脏钱也愈发疯狂。
容昱当官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各种打点孝敬以及人情世故在官场上那般重要,出手少了简直是自毁前程。
他身上的治国理事的本事只是敲门砖,但迈上朝廷官场,每一步路都是由金银和尸骨铺就。
这就给了容苏明一个替父报仇的绝好机会。
或许也不是真的要报仇罢,她答应过祖父今后会与几个兄弟姊妹携手共进,甘苦同当,但她心里始终过不去这道坎,包括箫姨娘的死以及胞妹容灵澈的失明。
自容党拉起大成的招子起,容苏明就没停过找茬儿。
大成事纸业,容苏明就追着大成揪容党的尾巴,不过就是顾及着面儿上关系,叔侄二人从未正面交锋过罢了。
丰豫既办陶氏,与陶氏合作密切的大成自然跟着损失惨重。
容党知侄女针对,亏损不少后选择暂时不与丰豫短兵相接,未过半年,大成转而事秦国酒,因涉及他国且要提防丰豫,容党而未敢在账面上多做手脚,孰料丰豫竟拿着事纸赚来的钱同样转而事酒。
大成事秦酒,丰豫就事晁酒,总之与他为敌。
大成事酒少得利润后立马转而收购新茶叶成批卖,丰豫就不疾不徐跟在后面,拉起车队做水陆两方走货运货生意,但抓出点端倪,丰豫就会毫不犹豫给大成一刀,硬是不给大成留任何活路。
步步紧逼却又不把人逼死,大成每每巨亏大损走投无路时,生的转机就会恰到好处地从天而降。
容昱需要钱,容党无论被逼到哪种地步,他都不能且不会彻底放弃。
三年后,容老太爷患病卧床,世上再没人能拦住容苏明,这个鬣狗一样让容党惧怕且厌恶的人,成了他永远都无法摆脱噩梦。
容苏明二十二岁时,大成走货番邦夹带东珠被异地公府查出,朝廷明令禁止东珠外运,此罪重,大成垮得只留下了个空壳子。
当官的容昱立时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容党硬生生吃了半年的异地牢饭,才被他三弟容棠想方设法花巨额银钱赎出,险些命丧他乡。
给容昱提供钱财让他在官场继续打拼的人,彻底成了容苏明的丰豫。
容党回家后着人查东珠之事,种种迹象表明,使大成夹带东珠被查出的正是容苏明。
大成彻底赔光,容家二房身负巨债,偏生遇上容昱媳妇难产,一尸两命,长孙未能降世,容党一病不起。
真正把叔侄俩推上两立台的,是一年后容筝的死。
那年夏末,朝廷突然对海上倭寇浪人用重兵,沿海一线全面封锁,商船回岸,百姓内迁,丰豫断了支柱生意。
近些年生意发展太迅猛,经此突变,丰豫尾大不掉,容党联合不少歆阳及外地商号,意图一举击垮容氏丰豫。
入冬,容筝病重,却瞒住了容昭。
“阿姊无须担心,我这不过时疾罢了,吃几副药就好,倒是听泊舟学话,说丰豫情况不大顺,阿姊注意康健为要,生意何时都可以再做。”双目空洞无神的姑娘靠在床头,瘦得眼窝都陷了进去,唇边却始终扬着浅浅笑意。
似乎什么困难都将会过去,乌云散去时,阳光会重新普照大地。
容苏明因生意之事已不眠不休连轴转了三个昼夜,路过家门进来看看胞妹,停不了两口茶时间。
她没察觉出来别的什么,握了握妹妹的手,交代道:“好生养病,外头的事有我处理,待熬过这个冬,开春后咱一家上与君山嗅花踏青去。”
“好呀,阿姊这回可要说话算话!”
“绝对算话!”
孰料一别就是今生今世,言出必行的人只失信过妹妹,这次,她又是说到没做到。
阿筝走了,走在那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风雪即将终结时,走在漫天阴云即将散去时。
隐忍,容苏明选择暂时隐忍——容昱出年后将会擢拔,而且有个内阁高官看上了容昱,想招容昱为女婿,身为容昱家族一员,谁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生事端。
二房叔父婶娘可憎,大哥哥容昱诚然无辜,说得诛心露骨些,容昱做官对容苏明以及丰豫而言,绝对的利大于弊。
她就是再想收拾叔父容党,终究也不会给容昱带去麻烦。
容昱从朝歌送回消息,朝廷战事将终,欲拨巨款颁政令,对战中亏损各行各业将行安抚补助之策,以复民生。
容苏明抓住机会,连手臧氏等几家同样受到巨大冲击的商号,在出年开春后一举使丰豫完成浴火重生般的蜕变,丰豫没垮,反而更加强大起来。
报复,疯狂的报复随之而来。
“容苏明!你到底想要如何?!”
刚有起色的大成被人突然重击,几千两的生意眼看着就要打水漂,容党病得瘦脱了相,连外袍都没穿就直接追来了家祠门口。
家祠内,素衣青年点了三炷香插/进香炉,规规矩矩叩拜祖宗先人,背对着容党以及外面的一众容家人,淡淡回答道:“祖父母去前将所留家产一分为三,三房均分,长房的那份,今日我来讨回。”
讨回?容党喘着粗气瞪大眼睛,那份家产若给了她,大成要拿什么东山再起?!
“简直是胡说八道,哪里来的家产一分为三?!”容党矢口否认,站在家祠门外没敢进来,手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虚弱的身子。
顿了顿,他道:“你阿翁去时又非我们一家人在场,容氏族老亦都在旁,家产之事清晰明了,容苏明,你爹故去多年,你祖父母的家产缘何要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