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苏明:“……”
原来温离楼在这里挖了坑等着自己。
“易墨让你这么说的罢,”容苏明吐出口浊气,根本没像温离楼那样避讳易墨名字,耸了耸肩,有几分无奈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叫她……罢了,能出去了不?我恶心。”
“不舒服啊,那走走走,咱不搁这儿待着,我也不大喜欢这乌漆嘛黑冷飕飕的地儿。”温离楼一步迈过来,手肘搭上容苏明肩膀,不由分说就带着人就往外走,边走边八卦道:“你跟方三穿开裆裤时候就认识了罢?啧,在书院的时候我也以为你俩会凑一块呢,谁晓得后来方三那厮竟抹去画钿改了籍册,哎说起这个,易墨也是契姐儿呀,她俩能成?”
就算走出地下私囚,空气里没了难闻气味,那苟家哥儿拎起来一条放下去一滩不人不鬼的样子还是在容苏明脑子里挥之不去,叫人想吐。
容苏明用手肘捣了温离楼一下,将那厮的胳膊从自己肩头扒拉下去,咬着牙说道:“她俩成不成我不知道,但要是再不去解决正事儿,我知道你的时间就要到了。”
“哎呦我天!”慢吞吞走着路的温离楼抬眼望天后啪地拍了一下手,走路速度瞬间比原来快了一大半,“要命要命,回去晚的话没法交代哇......啧,容二你走快些!!”
容苏明:“......”
她怎么净交这么些“不靠谱”的朋友呢。
“老温,我闺女的床你啥时候能做成啊?都好几个月了......”容苏明提步追上去,身影渐行渐远。
花龄中风是因急火攻心加风寒,她相对来说年纪还不算太大,中风后幸而未像大多数人那样偏瘫卧床,只是嘴巴歪了,眼睛一直流泪。
因消息延迟,她此时并不知容家门外发生的那些个糟心事,她靠在床头,拿着纯棉质地的巾帕吸去眼里不住流下来的清泪,口齿不甚清晰道:“叫炉力(如意)吃敢去(柑橘),江上运来的,新鲜蓝怀去(南淮橘)。”
如意今天上午在家时已经吃了不少橘子,这玩意上火,花春想不想让孩子再多吃,张了张嘴却没有反对,拿了个完整的大橘子递向如意:“吃不吃?阿姥给的大橘子。”
正蹲在旁边玩不倒翁的如意闻声抬头看过来,抬起手用食指指着橘子,嘴里发出“嗯嗯嗯”的声音,食指作出抠东西的动作——这是要她阿娘给她剥橘子皮。
花春想收回手,一下下开始撕橘皮,花龄又问道:“听说,你二叔找宿命(苏明)?”
“嗯,苏明给我说了,”花春想将橘皮撕开一半,低头认真撕着橘肉上面如同筋脉似的白丝,道:“自从咱们一家人搬出花家,二叔当家后,花家香生意一落千丈,硬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花龄用另一只纯棉巾子擦去嘴角处控制不住的口水,说话时总像嘴里含了一口水没咽下去:“宿命(苏明)没少出力吧。”
母女俩之间说话,屋里又没别人,花龄这是把知情人都讳莫如深的东西赤/裸/裸搬到了明面上。
其实有时候,花春想会觉得母亲说话比容苏明说话更伤人,更容易叫人误会,顿了顿,她解释道:“是二叔三叔他们总盯着我不放,容昭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他们。”
“不是的,”花龄摇头,道:“在你们成亲之前,大年(当年)四月,宿命(苏明)头一次拒绝跟你的亲事时,丰腴(丰豫)就已经,在谋划花家香了,你不知道罢了。”
花春想因要带孩子而一直把指甲修得与肉齐,现在竟然一不小心掐破了一瓣橘肉,汁水从掐破的地方拥挤着流淌出来,瞬间就顺着她的手心流到了手腕。
她忙不迭抽出随身带的巾帕擦手,花龄啧了声,道:“都是当娘的人了,就不能慢一点啊?”
“唔......”花春想把破皮的橘肉吃掉,剩下的一瓣瓣掰开放到身后的细网孔暖炉上烤着,笑了一下道:“成亲之前是成亲之前,即便是成亲之后,她也告诉过我她想要花家香种香料的那块地,我都知道。”
花龄道:“她要的不只是地,尼莫要(你莫要)被她哄了,”
花春想抬眼看过来,与母亲四目相对,语气稍微冷了下来:“阿娘跟我说这些,何意?”
“......”花龄一愣,随即眉心紧蹙,身子朝这边探了不可察觉的一点,推了下头上缠的病抹额,诧异问:“你觉得我,在挑拨你两口的关斜(关系)?”
花春想喉头一紧,心里就像是突然被烧红的铁丝戳了一下,心肉滋滋作响,疼得她想抽搐,她用犬齿摇了摇口腔内壁上的皮肉,道:“我无此意,阿娘莫多想,我只是想说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知道个屁,”花龄的情绪隐隐有些激动,声音跟着提高了一点,引得如意都扭头看了过来,“当时以为,你加过去(嫁过去)之后,娘家有我和你阿爹,以及整个花家香给你撑腰,谁知造化弄人!”
说到这里,花龄眼里又流出清泪,这回不是一只眼,而是两只眼:“你爹拿着和隶树(和离书)来找我时,晴天霹雳呐女儿,那是个晴天霹雳啊,我没想到他......我没想到他竟然......”
花龄哭了,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在与万宗宝和离一年多后,她终于悲伤地哭了出来。
她哭什么呢?
哭曾经一心一意的时光?哭曾经互相扶持的信任?还是哭曾经拥有过的温柔与爱呢?
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花春想过去做到床边,想拥抱住母亲给她安慰与支撑,但她伸出手却只是递上了一方干净的巾子,语气不念又变得微微沉了些: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不知你是怎么忍到现在才终于难过出来的,但是阿娘啊,他离开后过得那般......”
舔舔嘴,她找了个相对合适的词替换未出口的“那般好”,她道:“——过得那般自在,我亲眼见过的,他过得很好,你只管往前走就是了,为何非要揪着以前不放呢?!那不仅没有丝毫意义,还会影响你以后的生活,不值得,根本不值得!”
花龄连连擦去涕泪,噎道:“你竟,同你爹一样的贴石星肠(铁石心肠),我养你这么些年,你贴石星肠(铁石心肠)......”
穿得厚如不倒翁似的如意扭着小身子走过来,一手拉住阿娘膝头衣料,一手高高举到阿姥床边——手里赫然捏着一瓣橘子,小丫头虽然表情谨慎,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单纯且善良:“乐乐次次(姥姥吃吃)。”
花龄接下孙女的橘子,擦了涕泪鼻音浓重道:“你们都是一帮狠心的小白脸娘(白眼狼),只有我孙女知道心疼人。”
花春想缓和了声音,将女儿抱到腿上,劝慰母亲道:“别哭了,如意都要看你笑话了,娘,不然我搬过来和你一块住罢,我得照顾我的老娘亲啊。”
花龄破涕为笑,“你赶紧拉倒吧......”
屋里正说着话,门外有人跺了跺脚——那是在跺鞋子上踩的雪,花春想把如意放到地上,微笑道:“是容昭来了。”
声落,推门进来的果然是容苏明。
“哈大大大大......”如意顿时满脸笑容,挥舞着小胳膊就冲了过来,完全忘记了今日早些时候是谁拎着她打屁股的。
小丫头当然被容苏明一把抱起举得老高。
在孩童无忧无虑的笑声中,容苏明来到了暖炉前站定——她刚裹着满身寒意进来,花龄中风不能受冷——抱着如意笑问道:“紧赶慢赶过来的,还想蹭午食吃呢,没迟罢?”
隔着半间屋子,花春想微笑着看着抱着孩子的人,道:“不迟,一直都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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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阅览。
也谢谢一直留言评论的人,嗯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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