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灵似乎真得身处其中,见到越潜就坐在船舱最深处,他双臂搭在膝盖上,低着头,闭目睡去,模样憔悴,双颊深陷。
在想象中,昭灵伸出手抚摸越潜的脸庞,手心有身体传递的温度,对方脸上的胡渣还有些扎手。
很不可思议,距离如此遥远,但昭灵能感觉到:越潜还活着。
今夜,运载越潜及其他越人的那条奴船,应该已经抵达渡口,船会在越津渡口停泊,这是此趟行程途径的最后一个渡口。
抵达越津,必须由水路换成陆路,才能前往位于山区的军事重镇孟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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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潜在睡梦中,觉得似乎有人在触摸自己的脸庞,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见到一个身影,是越娃子。
越娃子摇晃越潜的手臂,很小声唤道:波那,外头天快亮了。
舱门上方传来士兵在甲板活动的声响,还能透过舱门留出的孔洞,望见鱼肚白的天。
此时,奴舱里的人陆陆续续醒来,他们都很警觉,因为昨日波那告诉他们,今早就能出舱上岸。
越潜压低声:东西藏起来了吗?
嗯!越娃子猛点头。
常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舱门下方,他在倾听士兵的交谈内容,忽然回过身来,用手示意众人卧下。
众人很配合,要么躺卧装睡,要么缩进昏暗的角落里,几乎与此同时,脚步声来到舱门上,有人正在开舱门。
另有人不知道在敲击什么东西,发出极为尖锐的声音,伴着大叫声:上岸了!你们这帮懒鬼还不快起来!
奴舱里就是睡得最沉的囚徒,此时也被吵醒了。
舱门很快被打开,一条木梯从上面放下来,士兵在上头吆喝:快点!一个接一个走出来。将军有令,哪个敢不老实,不听从命令,就地正法!
不用士兵吆喝,奴舱里的人早想出去,里头臭气冲天,实在难以忍受。
囚徒一个接一个登上木梯,出舱室时,无不拼命呼吸外头的新鲜空气,恍惚有种死而复生之感。
囚在奴舱整整八天,环境极其恶劣,食物很少,饮用水也不足,如果不是心中有信念,而且互相鼓励打气,相互照顾,这八天里,会有不少老弱病死在舱中。
面黄肌瘦,佝偻身体是囚徒的普遍情况,奴船的将领不肯善待他们,有一个目的就是使这近百名越人丧失意志,失去反抗能力。
每一个出船舱的囚徒,都会被缚住双手,剩下的路途里,好将他们的双手都绑在一根粗麻绳上,方便押运和管理。
出舱的越人已经有二三十人,越潜这时才登上木梯,他跟前是越娃子与常父,两人都拳着一只手,手中似乎有物品。
天还没亮,四周昏暗,士兵没能留意到出舱的越奴中,有不少人手中藏有物品。
越娃子乖巧地把双臂在胸前并拢,往前递,哀求:官兵大哥,绑轻点吧。
士兵没理会他是个孩子,往越娃子手腕绑绳索,勒得很紧,打上死结,越娃子因为疼痛,叫了一声。
轮到常父,常父老老实实递出手腕,他同样被束缚住双手,紧接着就是排在常父后头的越潜。
士兵见到越潜,朝他怒目相视,怕他反抗,越潜很配合,服从命令登上甲板,他伸出手腕往前递。
一名百夫长确认越潜样貌,对身边一名士兵说:你,过去搜身。
士兵立即上前搜身,越潜任由对方搜索,心里明白奴舱的将领是打算将他杀了。
不能在融国境内将他杀死,避免公子灵有任何机会获知他被杀的消息;也不能当着越奴的面,将他独自从船舱里押出来杀害,避免激起越奴的愤怒。
奴船的将领想得很周到,做事也很谨慎。
士兵没能从越潜身上搜出任何物品,这时他发现越潜左手拳起,似乎有东西,命令:张开手!
越潜把手张开,并将手掌向下,空无一物。
负责缚手的士兵走到越潜跟前,拽出一条绳子,将越潜的手臂折向背部,看来是要将他的双臂缚在背后。
没给对方束缚自己的机会,越潜忽然挣脱手臂,挥拳击打缚绳士兵的脸,士兵毫无防备,被一拳打倒。
越潜飞速解开缠绕在手臂上的绳子,他拉紧绳索两头,当即勒住百夫长的脖子,这一系列的动作,在眨眼之间完成,百夫长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越潜仰起头,朝目瞪口呆的族人咆哮:跑!
一声令下,如同惊雷。
那些被缚住双手的越人,要么不顾危险往水里跳,要么横冲直撞往船梯的方向跑,也有几个冷静且勇敢的青壮,从被缚住的双手中挤出一块破陶片,拼命切割束缚住手腕的绳索。
身处奴舱,没有武器,将装水的陶壶砸破,残破的陶片可以用来切割绳子。
越娃子又慌又急,手中也捏着一块破陶片,但手腕绑得太紧,他力气小,无法割到手腕绑的绳索,急得要命,猛地抬头一看,更是吓得他拼命往后退。
众多士兵发现情况不妙,纷纷拔出剑,大吼大叫朝造反的越人赶来,他们遭遇到拿起各种物品反抗的越人很多越人从奴舱里争先恐后跑出来,如同洪水般。
守在舱门的十余名士兵,无法制止奴舱的越人外逃,他们中的一部分被执剑的越潜刺伤,另有一部分遭到出舱越人的反击。
场面极为混乱,越娃子早看傻了,甚至忘记要跑,直到常父拉住他胳膊,将他从船上扔进河里。
云越人都有极好的水性,越娃子也是。
他们脚上戴着脚镣,从水路游泳逃跑是唯一的办法。
常父见越娃子在水中扑腾,水中有不少越人,知道会有人帮他,常父转过身,操起一把船桨,试图往越潜身边靠拢。
就见越潜被五六名士兵纠缠,他一手执短剑,一手握盾(从士兵身上抢得),越战越勇,势不可挡。
凭一己之力,越潜拦截住朝舱门赶来的一群士兵,让剩余未出舱的族人有机会逃跑。
士兵挥舞的兵器一次次砍在盾上,他们伤不到越潜,每次越潜出手,对方就会倒下一人,士兵大为震惊。
此时的越潜,如同战神。
盾牌奋力猛击,击打的就是头部,将一名试图偷袭自己的士兵击昏,越潜瞥眼地上横卧的几具尸体,发现其中一具士兵的尸体上有串钥匙,就系在腰间。
这是名看管奴舱舱门钥匙的将员,可能也是看管越奴脚镣钥匙的人。
顾不上危险,越潜蹲下身,一心只想取走钥匙。
用力拉拽,没能扯下来,原来钥匙牢牢绑在革带上,得用剑割开革带。
阿潜!小心!
忽然,听见身后的常父发出一声呼叫,声嘶力竭。
抬头就见箭矢飞舞,越潜来不及做思考,身体已经做出反应,他拽住革带,将佩戴钥匙的士兵尸体拎起,抵挡在身前。
即便如此惊险,越潜仍不忘朝船上零稀反抗的族人喊叫:别恋战!往水里跳!
箭雨再次落下,一枚箭瞄准常父,在箭矢射杀自己前,常父跃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