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赶紧谄媚一笑:“那可不是因为主子是皇上嘛,认不清谁也不敢认不清当今天子呐!赵大人您就不一样了,我觉得您特别亲切,不像主子那么高高在上,这个自然在您面前就没了警惕,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明知她是在胡扯,赵孟言哭笑不得,却不知为何却觉得心中熨帖不少。她这个小骗子,滑不留手,却叫人忍不住就吃了那一套。
他心下一动,忽然唇角弯弯地说:“我救了你一命,你打算怎么回报我的救命之恩?”
昭阳觍着脸笑:“那我在这儿多谢大人了,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人这辈子一定会平平安安,好运连连。”
言下之意,根本用不着她报恩。
赵孟言瞧她那若无其事的谄媚样子就觉得好笑,又不紧不慢地再问一句:“可我在水下救你时,咱们已有了肢体接触、肌肤之亲呐,你的清誉就这么被我给毁了,要不,你干脆以身相许得了?”
昭阳木愣愣地望着他,眼睛都瞪大了。
却听他又补充一句:“哎,也就只有我吃点亏了,你小小宫女,我堂堂侍郎,这亲事本来八竿子说不到一块儿的,全当我发发好心,给你一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吧。”
昭阳忙不迭摆手:“大人,使不得,使不得!这,这玩笑哪里能乱开呐……”她讪讪的,面上都红了,“您也说咱俩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了,您还是别再提这话了。当时情况紧急,事急从权,您也是为了救人,顾不得那么许多。我就一做宫女的,自小打得粗,哪里来那么多姑娘家的顾虑呢!横竖这事儿是在嘉兴出的,回了京城您不说,皇上不说,我肯定也不会往外说,这事儿也就没人知道了。咱们,咱们还是都把它忘了吧!”
赵孟言见她记得额头上都出汗了,顿了顿,敛了笑容,瞥她一眼,不说话了。
***
天色大亮时,昭阳回到了陈家,皇帝已经准备好出发了,踏出门来时正巧碰见她从外面回来。
昭阳讪讪的,上前去请罪:“主子,小的擅自外出,请您——”
“回来就好。”他轻描淡写打断她请罪的话,看着她好端端地回来了,只觉得比什么都强,“赶紧收拾一下吧,要出发了。”
昭阳顿了顿,恭恭敬敬地俯身道:“好,小的知道了。”
她进屋去拾掇东西了,徒留皇帝在小院里缓缓地舒了口气。她那么不喜欢那四方城,大清早就偷偷摸摸出门去,天知道他有多担心她就这么跑了,再也不见人影。
可眼下看她这么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哪怕在他面前规规矩矩的,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么自在,他也觉得大大的松口气。只要她回来,回来就好。
踏着一地江南的柔软□□,头顶是初升的耀眼昭阳,皇帝终于启程回京。马车一辆接一辆将东西运上了船,最后众人簇拥着皇帝也登船了。
陈明坤病倒了,皇帝特准他不用相送,陈家大爷陈怀贤与已经合离的大姑娘陈怀珠一同率奴仆恭恭敬敬地站在渡口见礼,说着祝皇帝一路平安的话,终于看到那艘楼船驶离岸边,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昭阳从二楼的主卧里拿了件软缎披风,走到船栏前替皇帝披上:“主子,外面风大,还是进去歇歇吧。”
皇帝没动,看着这满眼的温软景色,看着江南的垂柳与楼阁,看着暮春的湖光与山色,慢慢地问了句:“昭阳,你会怀念嘉兴的景致吗?”
“会。”她轻声说,“这儿很美,有很多京城见不到的景色。”
可心里却不止是怀念这些,她还会怀念那无名山上的翠微与日辉,怀念那柳家巷的烟火与油条豆浆,怀念那个夜里满河的花灯与美好心愿,怀念那雨中木屋里曾有个褪去繁华的帝王与一颗不掺杂任何利益或杂质的真心。
虽然这些一样都不属于她,但却都深深烙在了她的心里,成为这平淡无奇的人生里最耀眼最辉煌的珍贵记忆。
正兀自出神,她的视线还停留在皇帝的背影上,却忽然听见那人头也不回地对她说:“朕也会怀念这一切。朕自登基之后,再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时刻,这样接近自由,这样无拘无束。朕在这里喜欢上一个姑娘,虽未能让她像我喜欢她那样也喜欢我,但朕不后悔。”
她眼眶发酸,咬咬牙,没说话。
下一刻,皇帝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朕还是有私心的,昭阳。明知你喜欢自由,但朕怕放你飞走朕会伤心,所以不能就这么让你走了。你再等等,在宫中多陪陪朕,待你二十五了,若你还是不肯留下,朕也不勉强。”
“当然了,能留下是最好的。朕知道你觉得帝王家的子孙说话管不了一辈子,总觉得今日承诺的明日便会收回。朕虽觉得你杞人忧天,但你看着吧,朕还有这么长时间让你看清楚呢,君无戏言,朕当日对你说过的话半个字都不假。若你回心转意,愿意留下来,朕许诺的一切都是你的。就算你不要,它们也好端端候在那儿,你不要,它们也不会是别人的。”
他这样说着,目光望向远方,悠悠地。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是在对她说。
昭阳眼中酸楚难当,低头擦了擦眼睛,一颗湿漉漉的珠子滚落在手背上,她惊慌失措地盯着它,却看见朝阳下那颗泪珠缤纷闪烁,像是夜空的星星。
值了吧,能得到皇帝这样的真心,她这辈子也算是活得比别人更轰轰烈烈了。
☆、第47章 小伎俩
第四十七章
皇帝回宫那日,京城是个好天气,京城里可没有江南的柔软轻风,北方的风干燥而热烈,迎面吹来叫人略有些不适应,却又是记忆里熟悉的感觉。日头有些大,正午的阳光晒得人起了层薄汗,也难怪,这是要入夏了。
宫门口一行人早就候在那儿了,恭亲王打头,澜春长公主在他旁边左顾右盼,一干妃嫔都在皇后身后眼巴巴望着。
皇帝这可都下江南一个多月了呢,总算回来了。
昭阳远远地就不再伴君左右了,瞧见恭亲王朝皇帝迎了上来,她悄悄地退到了人群后头,跟着宫女太监们站一堆。德安回头对她横眉竖眼地指指点点的,她权当没看见。
小春子挤过来传话:“姐姐这又是何苦呢?主子回宫,这趟南行怎么着也要论功行赏,咱们这些随行的奴才虽说没什么大功劳,但把主子伺候好了也算是功德圆满。您这什么都还没捞着呢,怎么就走了?干爹照顾着您,让您别急着走呐。”
昭阳瞧见远处的皇帝朝着恭亲王拍了拍肩,又与澜春长公主说上了话,皇后面容沉静地站在一旁,身后的那些个妃嫔们倒是眼巴巴望着他,恨不能挨个问候一下。那些女子都是极漂亮的美人,穿得花枝招展,头上簪金戴银,明晃晃地站在那儿叫人眼花缭乱。
她笑着对小春子摇摇头:“成啦,我这趟也不是什么都没捞着。”她伸出胳膊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两只白玉镯子在太阳底下晶莹剔透的,好不漂亮,“你瞧,这可不是最好的宝贝?”
心下还有一句没说出口,她还得了皇帝的一片真心呢,只是不敢要罢了。
皇帝也是做大事的人,哪怕走在前头很快察觉到身后的那个人不见了,也只是回头略看了眼,发现她缩在人群里头,也就没有下文了。他领着众人往宫里走,恭亲王在身侧汇报着这些日子宫中的大小事务,皇后由始至终没开口,倒是澜春长公主不时插嘴:“二哥,江南的姑娘漂亮吗?吴侬软语到底是什么个滋味呐?您去秦淮河上看了画船听了小曲没?这趟南下可有给我带礼物?”
皇帝没绷住,瞥她一眼,笑了:“你若是当了皇帝,还不得是个昏庸无道、夜夜笙歌的昏君?”
澜春理直气壮:“这不有您呢嘛!您在这儿绷着脸当明君,还不许我贪图享乐了?何况我又不是男儿,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有您在前头撑腰,坐看江山,打理天下,谁还会顾及我在后头摇旌呐喊还是坐享其成呐?”
恭亲王与皇帝一同笑起来,就连皇后也忍不住弯起嘴角,更别提她身后那一群莺莺燕燕了。
大老远的,昭阳听见人群里欢声笑语不断,忍不住抬头瞧了眼。她看见皇后站在皇帝身侧,微微笑着的样子像是牡丹花一样贵气美丽,他们可真配呐。日透明晃晃的,照着那群金贵的主子,她看得眼眶发酸,心头木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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