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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崔昊最近匪夷所思、不知缘由,却又保持分寸的亲近,让他不知如何应对之外,白羝觉得自己的生活获得了难得的平和。
兼职没有被炒,店长和店员们甚至都对他表达了关心。不知所踪的陆钧宇和储东让宿舍的氛围变得松快了些,连刘成峰都没再找过他...而在那个未知姓名的外国男人家里度过的一晚,更是像一场朦胧的梦境。
上课,吃饭,打工,生活像是重新洗牌,再次被琐碎和忙碌填满,偶尔恍惚地想起过去那一个月里的混乱,仿佛就要随着时光流走了,他还是一个不起眼又无趣的大学生。
但是白羝还是睡不好。
他的头顶笼罩了太多黑影,其中甚至包括崔昊。他们就像自己脖子上方悬而未落的铡刀。
而最直接的折磨,是不受控制、宛如附骨之疽,在他以为能够出气时、又幽幽攀爬上身的性渴望。
他又开始整夜整夜地做梦,梦中伴随着不知觉的手淫。
和过去不一样的是,最近梦中的男人有了清晰的面孔,身处的场景也变得具体。
他每天在潮热中挣扎醒来,感受着下体泄出的淫液,和无意识下被抠挖拨弄的火辣发疼的性器,梦中的糜烂色气和隐痛散开,只是觉得惘然和疲惫。
“啊!这、这杯是打包...”
同事的着急提醒没能来得及,白羝手已经机械性地把吸管插入了刚做好的饮料中。
在柜台前翘首等待的顾客脸色变成了明显的不满,但是白羝看着那双微皱的眉毛,大脑却是延迟着给不出任何反应。还是机灵的同事凑过来打了圆场,说了两句软话,好在对方不是什么难缠的人,拿上饮料,摆摆手走开了。
到了将近九点的时候,店里终于逐渐清闲下来,白羝从底下柜子拿出两摞新杯子,按规格依次补充上台面。塑料杯一个个被交叠着摞上去,塞紧的时候会发出一些滋嘎的响声。
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有些神经质地仔细去听那种声音,感受杯子和杯子间塞得紧紧的状态,神态又变得迟滞失神。
“小白,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同事交叠着手里的抹布,轻轻站到旁边,状似随意地开了口。
听到宛如落雷般响在耳边的声音,白羝的注意力猛地被拉回来。像是落水被拉回的人,他的神智也湿漉漉的。
塞杯子的手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这次他塞得快了些,然后摇摇头,回答:“没有。”很久没有讲话,嗓子里似乎卡了些痰,他开口的声音破碎又低哑。
身侧传来轻轻的出气声,好像在叹息。
白羝垂着眼睛。
他回想着自己刚刚脑子里浮现的那些混乱又淫靡的情景,有一些紧张。他最近经常走神、而又不自觉地、不受控地想到男人,想到性......
在恍惚的时间里自己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为什么女孩会问这个。
发觉对方没有离开,似乎还有话要对他说。果然,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女孩儿复又开口:“你...”她抿了抿嘴唇,“嗯...你最近脸色好差。”
“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女孩稍稍侧过身体对着他,“小闵姐很好说话的。你也可以和她请假。”
白羝停住了手,也看向了对方。对方说话带着斟酌似的谨慎停顿,后面的语气又明显地故作松快,含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善意。
孟茹也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对个不算熟知的男性产生关心、甚至于带上了一些些保护欲的表现。
可能也是因为白羝的气质太特别了。
二十岁左右的男生,正处于表现欲和活力最旺盛的年纪,站在异性、特别是年轻女孩子旁边,大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像发情期的公孔雀。
但是白羝完全不一样。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对方的样子。
是店长闵钰面试的他。那天青年穿了一套旧旧的、样式像校服的深青色polo衫,下面配着短裤,从袖口和裤管延申出来的四肢苍白又瘦削,看上去像个刚下学的高中生。
正好自己走出来到柜台前站定,无聊想看看人的时候,对上了对方无意间瞥过来的眼神。
眼镜下面的一双眼睛,微微往上抬,和她的视线撞上了一瞬,就又转了回去。
两人对视的时间可能还不足一秒,但孟茹却看愣了。
她在大商场里时髦的饮品店打工,每天都看过成百个年轻的男男女女,从来没在一个本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身上看过那样的眼神。
对方还长着一双眼尾上扬的凤眼。这种眼睛,看人的眼神可能会显得高冷疏离,甚至会看凶。但是孟茹看过他的以后,第一个想到的词是——灰败。
没什么生气。
其实青年长相白皙清秀,收拾的也整齐干净,但是当时孟茹的脑子转啊转,想不到更贴切的表述。
所以她当时很快又想,肯定是自己看走眼了,又脑补
', ' ')('太多,说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年轻人眼神灰败,也太奇怪了......
好奇的种子却也埋下。等到人入职,她闲时注意过,自己从没看见对方像别的年轻男孩一样咋咋呼呼地打时兴的手机游戏,或者看直播、读小说,无心瞥到的手机页面也非常干净。
他好像没有特别的兴趣爱好,不爱讲话,没笑过,表情总是显得空白又郁郁寡欢。店里没什么人时,她偶尔会不知觉扫到静静站在一边发呆的青年,孟茹会好奇,对方心里是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看上去过于清心寡欲了,或许是长相也秀气,孟茹有时候会觉得,白羝的性别感是模糊的。
“会不会是gay啊”
无意想到对方性取向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曾经很八卦得跳出过这个念头,但是很快又被甩开——脑中浮现青年沉默的脸,她觉得这种猜想显得冒犯。
但话说回来,可能也是因为白羝身上缺少年轻男孩的存在感,和伴随而生的“攻击性”,孟茹在白羝面前觉得更自如、更放得开。
白羝对于自己请假的建议只是轻轻“嗯”了声,回应就消散在沉静的空气中。
没人接话,两人不约而同地都默默看着店外,从两扇玻璃门可以看到店外走过的客人。
穿西装步履匆匆的中年男人,有些幼稚地把牵着的手甩来甩去的情侣,牵着氢气球奔跑的小孩,和一个追逐他的年轻妈妈,没有人往他们店里来。是难得的清闲。
孟茹手里把一张破损的塑料纸折了又折。她在犹豫,脑子里博弈的想法让她局促难安,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想和白羝聊聊。
“S市晚上也好热闹啊...”没头没尾的一句感慨。
...
“小白,你是哪里人啊”
“G市的。”
“哇...没看出来。你是北方人啊!”她小声惊呼,又盈盈地笑开,“跨了半个地图来S市读书啊...”
“不过我也是外地的。K市人,上大学才来的S市。S市职业技术学院,在滨江大学城那块,体大隔壁航大对面,被夹在两个一本中间的职校。哈,你听说过吗?”
听名字其实白羝不知道,但他也“嗯”了声。不知道对方想聊什么,他微微有些走神,回应了,表示自己在听。
“哈哈...”孟茹笑了笑,“不是什么好学校......”
白羝轻轻摇头,但没接话。
又安静下来了。
对方没有沟通欲望,女孩的笑容慢慢淡下去,脸变得皱巴巴的。
她很用力地绞着自己的手指,悄悄吸了口气,又看向白羝,终于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学校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从那天自己看到人身上的伤时,她就想这么问了。是什么人,让他早上宁愿提前来打工的店里,也不愿待在学校宿舍的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白羝这样子的男孩子,在男生堆里肯定不讨喜。他分明就是孟茹印象中会被校园霸凌的那种人的典型形象。
也许男生被一个年轻的陌生异性问这样的问题会受挫、也难以启齿,但她看着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显得格外心事重重的人,终究还是没忍住。她想,至少自己可以做个聆听者。
果然,青年看上去被问住了,看向她的脸上多了讶然,最后也不出所料,他什么都不愿意说,只是摇了摇头。
白羝看着对面这个年轻女孩那纯洁坦诚、又因为劳动而微微泛红的粉色的、饱满的脸颊,觉得自己很脏。
面对这些一无所知,而对他释放善意的人的时候,他经常会这么想。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为人担忧考虑的时候,对方脑子里,充盈的是肉棒,是对欲望投降的喘息和渴求,是充满暴力和胁迫的性。
而且他和店里的同事都不算熟悉。白羝知道面前的女孩似乎叫mengru,但是具体名字怎么写的,是梦茹?还是孟如?自己都不清楚。可现在对方却对他这样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对象露出了同情神色,主动地猜测他的困境,来关心他......
为什么?
他是性欲的奴隶,是没有尊严的俘虏。配不上他们干干净净的关怀。
他也从未想过要向谁求助,哪怕只是倾诉。
没有谁能把他拉上去,试图伸手来牵他的,只会一起被这浓稠的黑暗吞没。像他本能放弃自己逃走的妈妈一样。
所以他说:“谢谢你。没有的事。”
身上还残留的青紫痕迹大部分已经不可辨明,剩下几个比较深的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黄印,快要好了。
他不敢对上眼去看身边女孩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用指腹在那圈黄痕上缓缓地划圈。
“如果有人欺负你...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办,可以录音录下来、或者偷偷拍照...保存好证据,告诉家里人,告诉学校,告诉老师。”
“实在不行的话...就发到网上,曝光他!”女孩还在轻轻地说。
', ' ')('“嗯。”
他的心里突然钻出一点点、很小一点的、似乎是伤心的酸涩感情,替女孩,替她积极又热心肠的那些单纯建议。
没有人帮得了他。
但是。白羝又重复了一遍,“谢谢。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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