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沅微愣,皇帝轻松而笑:“倒也不是大事,朕刚当太子时大概比你对自己还苛刻些。慢慢的你就懂了,有些事你不考虑,底下人自然会考虑。他们在其位要谋其政,想得不周全是他们的错,你大可不必事事都先一步打算好。”
当皇帝嘛,坐拥天下,大事上出了错是他的错,但若事无巨细全要一个人拿好主意……当皇帝的就该累得没人样了。
谢沅沉吟着拱手应了声“诺”,皇帝摆摆手:“兄弟间的事你们自己料理去。你们两个是亲兄弟,真到了说不开的份上捅到朕这儿,咱就得按君臣关系议了。”
二人心里都“咯噔”一紧,谢沅揖道:“不让父皇操心,儿臣告退。”
谢淙随之一揖,兄弟二人便一道退出殿外了。
出了殿门,二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
先被长姐将着、又被父皇提点,这感觉忒压得慌了……
谢沅看看谢淙:“那个……二弟,我让人去东宫取好酒来,咱回椒房殿叫上阿泠阿润一起喝一场?”
“不行,长姐安胎呢,别吵着她。”谢淙拒绝得干脆。
谢沅心下一栗。
可他本来也心里有愧,现下看弟弟拒绝,便也不好强求,遂点了点头:“也对。那我回东宫了,你早点回府歇着,明天一起看长姐去。”
谢淙维持着冷淡听兄长说话。
其实刚才听完兄长的解释,他就已经不生气了。当太子压力很大是难免的,这事不怪兄长——心里最难的时候若都不找他们这些当弟弟的,才是拿他们不当亲弟弟呢。
眼看着谢沅说完就提步走了,谢淙想了想,追上去往他背上一扑:“回什么东宫啊!难得今天都清闲,带上阿泠阿淙一起逛集去?阿泠可都说了好几天了!”
“又想出去玩,这疯丫头能不能跟长姐学学?”谢沅脖子上挂着谢淙往前走着,脚下显已改成了去长秋宫的方向。
谢淙没好气地替孪生妹妹说话:“这有什么?长姐早年不也总出去玩?姐夫早带她把洛安城都逛遍了!”
“行行行……去就去。”谢沅被他勒得直咳嗽,不客气地一掐他的手把他“解”了下来,又跟他说,“那明天你先去看长姐,跟她说一声我晚点到。”
谢淙:“你有事?”
“嗯……我有些今天必须料理的事,玩完回来还得熬一会儿。”
“那我帮你,不回府就是了!”谢淙揽得挺大方,谢沅哈哈一笑:“不怕我使唤你了?”
“不怕!你使唤我我就使唤三弟去!”谢淙拍胸脯。
谢沅:“……你就欠让长姐收拾。”
二人的说笑声从紫宸殿前一直持续到长秋宫,沿途路过的宫人见礼后都忍不住好奇地张望,皆在想:不是说现在兄弟不睦了吗?这插诨打科来的浑然天成啊!
回到长秋宫后叫上谢泠谢润,又一起去跟皇后禀说要出宫逛集,皇后即道:“正好,阿杳说有几样东西想吃,原想让阿淙明天带进来的,你们出去顺路带来也好。”
皇后说罢就让白嬷嬷去问那边要什么,片刻后,白嬷嬷回来,手里多了张单子。
单子交到谢泠手里,手里甫一扫,脸就绿了:“长姐你要我们搬家啊?!”
谢沅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面色发白地狠一攥谢淙的胳膊:“二弟……让御令卫净街!”
不净街没法给她买。
光是想吃的果脯和点心就得拿车装。
☆、第194章 惠妃(一)
惠妃谭雨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宫里待了好几辈子了,觉得一切都很无趣,四处都死气沉沉的。
可掐指一算,自己也还很年轻。二十五岁,大约还能再活上好几十年。
这样乏味无趣地活上好几十年。
她叹了口气,把手头看完的书放回书架上,又抽了下一本出来。
两页读完,心神已再度投入书中人物里,惠妃唇角不自觉地有了些笑意。
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她对黄金屋没什么兴趣,倒是很喜欢书中的江湖。
文人笔下写就的武侠快意恩仇的日子真是酣畅淋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没什么规矩礼数;对欣赏的人称兄道弟、对结仇的人下战书一决高下,没什么暗地里捅刀。
那是和宫里完全不同的世界,被皇宫的宫墙、皇城的城墙死死隔绝在很远以外。
但又好像很近,她一翻书就翻到了。一切都活灵活现地呈现在眼前,读到打斗篇目的时候,她甚至能嗅到那么一点点血腥气。
有许多时候,她心里都有一团火在灼烧着,让她想去书中的世界看看。
但是,没机会的。莫说书中的世界,就算是现实中的江湖她也接触不到——她还要在宫中再过一阵子,等外面的寺院修好之后,就要去过青灯古佛的日子了。
这辈子就这样了。从死气沉沉的皇宫,到死气沉沉的庙宇。
就像是从一座墓冢搬到另一座墓冢。
惠妃就这样一直看书看到傍晚,吩咐传膳之后,兰心禀说:“夫人,陛下来了。”
惠妃一怔,起身迎出去,御驾恰到柔嘉宫宫门前。
“陛下圣安。”惠妃一福,皇帝颔首:“免了。”
二人一并进屋,皇帝落了座,惠妃便去上茶,而后自己也在案桌对面坐下。
她笑了笑,问得客气:“陛下有事?”
“嗯。”皇帝点头,“那边的庙修得差不多了,你可以着手准备要带去的东西了,缺什么让六尚局去办。朕亲自来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朕亲自允可才能带出去的东西。”
需要皇帝亲自允可才能带出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