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新茶不新茶的,本公子缺这点茶水喝吗,无非就是想去城外确认是不是花精罢了。”白晖摇头念叨。
最终,几人被姚未给磨得没发了,只得应了下来。
姚未一早便有了准备,只等人一应下便说着要走,府学外头连车都备好了,被赶着鸭子上架,临上车前,白晖还臭着脸讽了姚未一句:“姚公子真是准备充分。”
姚未嘻嘻哈哈的笑着揭过,很快,马车就穿过了热闹的大街,渐渐耳边的人声便稀少起来,只余浅浅女声似有若无的在周边响起,郁桂舟掀开了一角车帘,见马车已经出了城,外头的路边,偶尔还有几片亮色的衣摆走动,或有女子结伴而行,行走间还在笑语妍妍。
“姚兄,你说城内人心惶惶,这些姑娘们就一点也不害怕?”郁桂舟好奇的是,若是姑娘们觉得没甚大不了的,那这些姑娘的家人为了她们的名声怎还会由得在城外采花?
姚未早就憋不住了,只是白晖闭眼休舔,书呆子捧着书不离手,他竟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如今见郁桂舟主动问了起来,一下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说了起来:“郁兄有所不知,城内虽人心惶惶,但失踪的女子皆是普通人家女子,渝州府的香囊闻名于大魏,许多家里都是靠着做香囊的手艺卖给绸缎铺得些银钱,女子虽要名声,但为了生活所迫也不得不如此,何况,他们也都心存侥幸的觉着这不也没受到伤害吗?”
姚未一个公子哥,向来没为过银钱的事儿发愁,只是恰好对民间异事颇有兴趣,这才托人一路查下去,方知原普通人家过得着实辛苦。
“等真的出事儿早就回天乏术了。”不知何时睁眼的白晖说了这一句。
姚未深有同感:“可不是如此,只是府衙里头的捕快们都一口断言说没有背后主使,也实是查不出有何可疑之处,这才搁置下了。”
府衙的捕头们已经结了案,但姚未失踪认为这里头有些不对,就像他说的,这些女子常年采花,渝州府境内的花朵就算再美丽再漂亮,这年年日日的还没看腻?
没看腻还采得忘了时辰?
哪怕这事儿确实没问题,但冲着这不合常理的推断,也根本说不过去。
说来也巧,城内的姑娘们采花的地儿方离他们要去的慧觉寺挨得非常近,他们走在慧觉寺的路上,都还能听见有女子的声儿从不远处传来,等上了石梯,一名小沙弥迎面走了过来:“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请随我来,不知几位是上香还是问茶?”
“慧空,都是老熟人了,还这般一本正经的。”姚未伸手就想捏小沙弥圆乎乎的小脸,被人慧空的小手给拦下了,小沙弥还严肃的告诫:“姚施主,佛门之地,烦请不要嬉笑打闹,以免被佛祖听见,留下一个不正经的印象。”
小沙弥话落,其他几人险些笑出声儿。
“好吧好吧。”姚未被一个不到他腰高的小和尚一口一个不正经给弄得无言以对,只缩回了手,一行人跟在小沙弥身后在慧觉寺里走着。
过了长廊,后山涧连绵起伏的茶树跃入眼帘,半人高的茶林被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在茶林四周还有许多花朵开得正艳,这片景,一眼望去,足以让人震撼惊叹。
姚未不知道何时挤在了郁桂舟旁边,拍着他的肩说道:“郁兄弟,这慧觉寺如何?为兄说得没错吧,整日读书那是书呆子,如此良辰美景自然要看一看我大魏山河日月才不辜负这天赐自然你说是吧?”
郁桂舟失笑,突然眼一凝,从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几座半山上,穿梭着不少的步履裙钗的女子,正在山间采着花儿,他下意识朝小和尚问了句:“小师傅,近几月时常有姑娘采花入迷误了回城,只得在城外留宿,你们就不怕有古怪吗?”
小沙弥听了他的话,还转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施主不必担心,寺里自有佛祖保佑,万法不侵。”
“郁兄担忧什么呢?”姚未靠近他,还道:“放心吧,那些女子在城外留宿都去的旁边不远的庵堂,很少上慧觉寺来借宿的。”
郁桂舟摇头:“只是突然有感问问罢了。”
小沙弥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大和尚面前,朝大和尚双手合十,道:“十师兄,这几位施主是问茶来的。”
名为十师兄的大和尚朝他们施了一礼:“几位施主有礼了。”
郁桂舟等人也回了一礼:“大师傅有礼。”
十师兄问道:“不知几位施主是要本寺已亲手摘下的还是亲自去茶林里挑选?”
几人早就商量好了,姚未便道:“我等自去林里挑选便是,大师傅不必管我们,本公子对慧觉寺还算熟悉。”
十师兄便让小沙弥带他们去林子,去接待别的客人去了。
慧觉寺的茶在附近几个州内都颇有名望,茶林更是打理得仅仅有条,小沙弥带着他们到了茶林边,指着几处说道:“这几片都是普通的香茶,只有那一片是由清德大师亲自照料的极品香茶,产量极低。”
众人顺着他说的极品香茶一片看过去,见那所谓的极品香茶在普通香茶的对比下,格外显眼,叶子更加翠绿,叶尖嫩得仿佛要掐出水来,小沙弥见他们感兴趣,接着说道:“每日天未亮,清德大师便会给香茶浇水,一株茶浇多少水都有定数,丝毫不让山涧的泉水被光芒给收了,这般精心照料下方才有少量的极品香茶出来。”
姚未听得咂了咂舌,不由道:“慧觉寺的茶,我只喝过普通的香茶,你们这极品香茶为何不见卖与上香人?”
小沙弥挺了挺胸:“极品香茶都被淮上过来的大族们瓜分了,只余少量的被清德大师拿来招待贵客。”
等小沙弥把茶林介绍完离开,姚未才捂着胸口看向三人,颇有些生无可恋:“我觉得受到了伤害,这小沙弥说话也太直了,当着我面儿说我不是贵客。”
白晖还白了他一眼“你是吗?”
郁桂舟和施越东相视一笑,郁桂舟在茶林里环顾一周,看着斗嘴的二人:“你们别贫了,摘茶吧。”说完他在三人身上打转,迟疑了一下:“您三位公子哥会采茶吗?”
三人整齐的点头,还疑惑他怎会问这种问题。
采茶,很简单的不是吗?
真等他们站在茶林里采茶后,郁桂舟看得却十分无语,眼见好茶被糟蹋,只得阻止几人辣手摧茶:“等等,你们且慢。”
离得最近的施越东看着他:“怎么了?”
郁桂舟把手放在茶尖,努了努嘴示意他们看:“你们瞧,采茶并不是把冒尖的一朵茶都采掉,而是取茶尖最上边的几寸,只有这里的茶才能称为好茶,余下的叶子稍老,炮制后虽眼里是看不见区别,但尝起来却有明显的区别。”
受教的三人恍然大悟,小心的采着嫩茶,鼻尖闻着茶香,耳边听着山林间女子独有的欢笑声,姚未不由嗤笑了一声:“郁兄,你怎会连采茶都会,简直跟姑娘一般贤惠了,想来,尊夫人是个有福的了。”
郁桂舟毫不谦虚:“那是自然。”
谢荣在没遇见他之前有福没福另说,但遇见他后,他想,他会努力让小姑娘沾上福气,以后富贵荣华一身的。
“啧啧,郁兄可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位成过亲的,想来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不过施公子不也快了?”白晖斜了眼认真采茶的施越东,道:“施公子与那位姑娘婚期可是定下了?”
施越东面皮虽薄,但为人正经,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样的事儿,当下就义正言辞的驳道:“我大魏遵循孝道,自古以来,男婚嫁娶自有父母做主,婚期也由做长辈的定下,我们做小辈的怎可妄议婚期,让人听见,落得过轻薄的名头,对女子名声也是有碍的,白兄还是慎言才是。”
白晖被他一套一套的说词孝理给说得节节败下:“是是是,施公子说得有理,是本公子失言。”
姚未见他们的样子,冲着白晖嗤笑了一声,无声的说了两字:“活该。”嘲笑他对书呆子说笑,最后反倒被书呆子引据经典、一通大道理给说得无言以对了。
郁桂舟认真的采着茶,突然鼻尖闻着一股茶香里夹杂着一缕别的气儿,他抬头一看,见走到了那极品香茶边缘,绿幽幽的比方才远看还要让人惊叹,与他手里特意采摘的香茶茶尖相比更是天差地别。
郁桂舟心里咂了咂舌。他手上的普通香茶一小包就够普通人家两三年的嚼用了,这看着都与众不同的极品香茶一包估摸着都够十年八年的了,想来也只有非富则贵的人才能享用上这般好茶了。
这还真是,自己还在吃土,人家就吃金了。
他倒转回去,恰好见到施越东耳根处未消散的一摸红晕,不由得想起了与他有婚约的那位张家姑娘。
他自是没见过的,但以丁氏挑挑拣拣的性子,都能对那张姑娘夸了又夸,想来也是个知书达理,让人挑不出来错处的。
远在清县的谢家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