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刚完,身后的房门就被推开了,郁桂舟大步夸了出来,嘴上挂着笑,喊了句:“祖父,爹,五叔。”
郁老祖不住点头,看郁桂舟的眼神格外满意,待他走近,还乐呵呵的说道:“快坐下说,坐下说。”
郁当家原本也是十分满意自己儿子的,只是看亲爹这一副模样,突然不是滋味了起来,想这石桌上有四个人,郁老祖除了他,对另外两个哪次不是笑脸相迎?
不就是会读书吗?
郁桂舟听话的坐了下来,只是在对着郁当家忽变的神色,还担忧的问着:“爹,你是哪里不舒服,脸上不太对劲,要不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郁当家脸色更是带着几分黑,摆摆手:“我没事,你别小题大做。”
“什么小题大做,舟哥儿这是在担心你。”郁老祖白了郁当家一眼,看他有几分不满意:“你老子我赶了几日的路休息一会也没事了,轮到你了还娇贵起来了,壮得跟牛犊子似的,能有啥毛病?”
郁当家的脸直接黑了,又不敢朝郁老祖撒火,只得无奈的喊着:“爹,你说些什么呢?”
还能不能给他留点面了,这里,除了郁老祖外,好歹也是他辈分最大好吧?
“祖父,你们是何时到的,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郁老祖还想再说两句郁当家,郁桂舟一见这情形,赶忙插了话,从郁老祖口里救下了即将要被批评得体无完肤的亲爹。
郁当家闻言放心了。
郁老祖果然没再追着郁当家骂了,反而笑得乐呵呵的:“就你们比试的时候,说来也是运气,我们刚好在那邀月楼前边,见一堆人跑过去,把路都堵住了,这不,一下车打听了几句,才知道那比试的人里有我孙子。”
原本他和谢荣是在那面摊处等着的,让郁当家过去探探,等了好一会,郁当家是回来了,还带了个消息,说郁言也到了,还让人给他们安排了个位儿,这不,他们这才把使了银钱让人看着牛车,自己提着包袱去春熙楼看比试了。
郁桂舟听完,也跟着笑了:“府城一向热闹,近日家里也没啥大事发生吧,怎不把祖母她们一道接了过来聚聚,正好府学里也放了农假,我还能带你们去逛逛。”
“你祖母年纪大了,再则家里的买卖也要人,至于你娘,让她在家里伺候你祖母了。”丁氏倒是想来,只被郁老祖等给镇压下去了,看今儿这情形,若是让丁氏来了,那还不尾巴都翘起来了,莫平白给他大孙子惹祸,让人笑他有这么个分不清主次的亲娘才是。
郁桂舟面色愧疚:“是孙儿的错,原应回去看望祖母的。”
“胡话!”郁老祖道:“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得了,既然是读书人就安安心心的读书,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那一步?”
见郁桂舟被郁老祖呵斥了一字半句,郁当家顿时就高兴了,跟着郁老祖后头接话:“就是,你祖母有你娘,你姐姐们照顾着,哪用得着你操心,你有这个闲心,不如早日给咱们郁家生个大孙子才是。”
本来还想呵斥接嘴郁当家的郁老祖一顿,第一次没骂儿子,反而赞同起来:“你爹说的有理,如今你已考上了秀才,又在府学求学,已然安定了下来,该是时候为郁家添个一子半女了。”
郁桂舟嘴角一抽。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生孩子上头去了,谢荣才多大,十六岁。水一般的年纪,还小呢,他实在不忍心对这种半大孩子下手。
愁思间,瞥见一旁郁言似笑非笑的神情,郁桂舟一顿,瞬间转移了话题:“祖父、爹,你们倒是不用担心我,毕竟我也才十八,可我五叔都二十好几了,当年叔祖父两位对我们二房有恩,如今眼瞅着我也娶了媳妇好些年头了,眼见我五叔还孤家寡人一个,何其忍心,若我在添上一子半女的,不说印照得我五叔更加孤寂,也让叔祖父两位老人家添上心酸啊。”
他这一番恳切之语,成功让郁言拉了脸,而郁老祖两个一听,也不好再在郁言面前提起给郁家添子添女的事儿,怕让他难受,还语重心长的劝着郁言:“小五啊,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好的孩子怎就一直不成亲呢,你爹娘为了你的事儿急得都满头白发了,前些日子还来信说要是再等不到你成亲生子,他们两个老的两条腿都要迈进棺材里去了,你何其忍心?”
郁言爹娘确实有了几丝白发,但远没有郁老祖说得这般夸张,毕竟,他们都这个年纪了,白发一日日增长确是真的,只是,郁言的事儿的确让人老两口心里一直放不下。
郁老祖只差没明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了。
郁言再也不能装作沉默,只道:“二叔放心,我会尽快成亲的,也盼你告知爹娘,别为我的事儿着急上火的。”
得了这么个亲口保障,郁老祖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突然想起了过来渝州的正事,忙问着郁桂舟:“你在来信里提起说府学有先生要收你为徒的事儿,这是咋回神?”
是这样的,孙儿觉得不合适…….”郁桂舟把付举人的情况说了一下,把付举人的性格分析了一遍,郁老祖等人听完,问了郁言一声:”小五,你怎么看?”
郁言抿了抿唇,道:“这人我倒是听过,除了性子有些不着调之外,是个很有学识的人,为人傲气,他能说出让舟哥儿问一声父母的意思,说明是极看中舟哥儿的,若是在比试之前,我倒是认为这是一个好人选,不过比试之后,舟哥儿的名头只怕会被传遍大江南北,他的先生就得寻一个能镇压下来的了,付举人委实年轻了些,哪怕有些学识,再不少人眼里,也不过是位举人罢了。”
郁老祖和郁当家一听,皆是沉默了下来。
这时,谢荣那边已经做好了饭菜,喊了一声:“祖父、爹,五叔,可以吃饭了。”
“我去帮着端菜。”郁桂舟几个大步走到灶台边,把谢荣做好的几盘菜端了出来,小姑娘锅里还铲着最后一盘菜,站在灶台边连眼神都没给郁桂舟一眼。
郁桂舟好奇,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见她耳尖发红,睫毛也眨个不停,一转念便想起了什么,压低嗓音问着:“方才听到爹说的了?”
一个小房舍,灶台就一个草棚子,离他们的石桌不过几步远,郁当家方才说话又没压低声音,谢荣听到了也不稀奇。
闻言,谢荣耳尖更是红的滴血,郁桂舟见好就收,不再逗她,安安分分的端菜上桌,一行人吃了饭,坐在石桌上喝茶,谢荣在灶台边洗碗,叮叮咚咚的,让郁桂舟突然生出一股比听着白晖弹琴时更满足的心情。
白晖的琴,那是在掩饰平静,而在他耳边这份碗筷的敲击声,却是让人真真切切感受得到的,是他宁静的港湾,这里没有算计,没有无时无刻不在竭力去拼搏,只有心安。
我心安处。
待谢荣洗漱完,郁桂舟提议带郁老祖等人去城里逛逛,结果郁老祖等人都摆摆手,最后出门的只有他和谢荣二人。
二人在木家客栈门口相视一笑,借着宽大的袖子,郁桂舟拉住了小姑娘的手,笑道:“走吧,我带你去逛逛。”
谢荣眼睛闪亮亮的看着他,小脑袋瓜微微点着,郁桂舟心里一软,有心想再她脑袋瓜上摸两下,不过顾及着这是在外边,只得引恨作罢。
说来,他到大魏两年,这还是第一回陪谢荣好生在街上逛着,以前最远一起也不过是去过怀云镇,而且还有不少事儿,根本抽不出时间这样悠闲、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黑夜里的渝州城,少了白日里的喧嚣,华灯初上后,更加热络繁华,各种小摊、胭脂摊堆满了街上两旁,高高挂着的一排灯笼耀眼夺目,两旁的酒楼坊市中依稀看见各种华丽的衣摆走过。谢荣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繁华的场景,只觉两双眼都不够看,要不是郁桂舟紧紧牵着她,只怕早就被拥挤的人给不知道挤到哪儿去了。
“你慢些,咱们慢慢看。”郁桂舟轻声叮嘱,把人拢到手臂中,不让旁边的人挤到。谢荣这才回过神,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算慢下了脚步,开始看着四周的各种小摊。
郁桂舟见她在几处卖胭脂和发钗的摊子上多看了几眼,牵着人走了过去,尽直捡了摊上几个不错的镶银的花样子钗子递到小姑娘跟前:“看看,喜欢哪个?”
谢荣抿着唇,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着惊喜,她低头看了看,选了个与发上海棠花发钗差不多模样的钗子看着他,脆生生的说道:“这个。”
郁桂舟顺着一看,耳边就响起了小摊妇人的赞叹:“小娘子选这花儿钗可是选对了,今年城里的姑娘们最喜欢这款,小娘子白得很,戴什么都好看的。”
谢荣还没怎么的呢,郁桂舟就被夸得心花怒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