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等到最后,反而是刘家一夕之间,不复存在。
带着丫头,刘氏朝着张月的屋里走,正遇上踏出门的张夫人。刘氏赶忙行礼,不待张夫人发问,便主动说了出来:“娘,儿媳方才去厨房让人备下了一碗圆子,小姑子出嫁,这路途遥远,吃了垫垫肚子,其二,吃了圆子,往后也定然团团圆圆,一家和睦。”
张夫人朝她身后丫头手上端的圆子看了看,点头称赞了两句:“你有心了,喜婆带来的人还未开始上妆,正在穿衣,你且进去吧。”
“是。”刘氏目送张夫人走远,这才带人进去,里头果然如同张夫人说的那般,有些忙碌,媒婆带来的人一人给张月穿衣裳,一人给她整理,一人正在挑头饰,还时不时询问旁边的人,刘氏顺着一看,目光一凝。
张月目光瞥见她,喊了一句:“嫂子。”
刘氏顿时回了神,嘴角扯了扯笑:“小姑子今儿可真漂亮,嫂子特意去厨房给你准备了一碗圆子,让你垫垫肚子,”话落,她有些迟疑的看着房里唯一的“外人”道:“郁家娘子可用过饭了,时日这般早,劳累你了。”
谢荣笑道:“嫂子说笑了,我用过饭的,不累。”
“是吗,”刘氏并未说些别的,让丫头把圆子搁在了桌上,又叮嘱了两句,这才带着人离开,一出房门,刘氏带笑的脸就垮了下来。
她想起回清县前在渝州听过的传闻,有人说,他们刘家之所以能这般快被姚大人给逮了个人赃并获,是早就有人在暗地里查他们。
而那个查他们的人,就是上回破了慧觉寺一案的人,其中就有这位名声大噪的郁家秀才公。
虽是传闻,但刘氏心里到底不舒服,所以在见到谢荣那一刻,心里着实复杂得紧。
刘氏不知,在她出房门时,张月那头悄声给谢荣做了个鬼脸,目光放在那依然冒着热气的碗上时,不屑的撇了撇嘴。
早在当日那事出了后,对这位心高气傲的嫂子她就再没了好感。
若非念在她到底无心,且又为张家生下了一位聪明伶俐的小侄儿的份上,莫说张月,便是张老爷、张夫人甚至是她哥哥,都不会这般轻易就接纳了她,还让她安安生生在张家做她的少夫人。
谢荣无声安慰了两句,对张家里头的恩恩怨怨并不好过多说辞。
张月伸着手,任由媒婆带来的人把她里里外外摆弄好了,最后只剩下妆面儿,媒婆看了看时辰,朝她说道:“大姑娘,你这是远嫁,不拘着别的成亲一般赶凑,先吃了这圆子吧,我待会再带人过来给你梳妆打扮。”
“麻烦喜婆了。”张月客气了两句。
媒婆连连摆手,带着人离开了闺房,等房里只剩下谢荣后,她不甚雅观的一屁股坐了下去,吓得谢荣一把过去扶着:“你小心些,这绸缎的面料好是好,就是容易起皱褶,你是新娘子,这喜服上起了褶子可不吉利。”
张月嗤笑了一句:“你还信这个?”
谢荣老老实实的点头:“我信啊。”
她曾经无数次给老天爷祈求,希望郁桂舟真的能浪子回头,后来的后来,郁桂舟变得温柔、体贴,对她也不再是非打即骂,好多次谢荣都觉得肯定是老天爷听到了她心里的诉求,这才引了郁桂舟走向正轨,而他们一家人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谢荣也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怀疑震惊,到现在的坦然接受。
张月是不信的,只是见谢荣这样着急,心里一软,不由放轻了力道,慢慢坐了下去,谢荣又把她衣摆整理了一下,这才端了桌上那碗圆子过来递给她。
张月勺着圆子,突然有些沉默,在谢荣刚要开口的时候,她低落的问道:“谢姐姐,你当初嫁人的时候害怕吗?”
害怕吗?谢荣一顿,想起当日被继母万氏给逐出门的时候,又想起了她忐忑不安的踏入郁家时丁氏不耐的神色,叹了口气,安慰张月:“都过去了,你和我不同,施家是大户人家,最是规矩知礼,你又是被三媒六娉娶过门的,他们都会对你好的,且放宽心吧。”
新嫁娘谁人不害怕,张月这门亲显见的匹配和美,知道了这一层,如今的忧虑也只是暂时的罢了。
张月点点头,谢荣说的这些她已听张夫人等女眷说过好些回了,心里也是有谱的,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要经历的,她的心里就直打鼓,忍着羞怯,她悄声问着谢荣:“我娘,我娘昨晚拿了个小册子给我,我没敢看,谢姐姐,那,那真的很痛吗?”
谢荣是好半晌才明白了张月的所谓很“痛”是什么意思。在张月的殷切期盼下,谢荣一下爆红了脸,呐呐着不知如何是好。
她都没经历过,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那个,那个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去叫喜婆进来给你梳妆了。”谢荣最终落荒而逃。
“哎,哎。”张月还一脸糊涂。
谢荣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后边像有人在追一般,等出了房门,她靠着门,险些浑身酸软瘫倒在地。
张月的问题除了让她不知所措以外,更是让她一下回想起了前些晚上那个吻。
虽清淡平稳,虽如同蜻蜓点水,但却在谢荣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映像,那是比蜂蜜更甜,更让人陶醉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一醉方休。
谢荣是被心里这狂醉的念头给惊得不敢面对郁桂舟的。
喜婆带着人给张月梳妆打扮时,谢荣眼眸慌乱的不敢看她那哀怨的眼神,直到妆面画好,盖上了红盖头,谢荣这才松了口气儿,此时,天色已大亮,平素里与张月交好的小姑娘小娘子纷纷围簇了过来,面带喜色的夸着新娘子,借着这热闹劲,谢荣走出了门。
她刚走出去没多久,就听有人喜道:“新郎官来了。”
顿时,簇拥着张月的小姑娘们就喜了起来:“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肯定到前门了。”
“听闻新郎官才高八斗,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娶到我们月姐姐。”
“是啊是啊,听说新郎官昨日就到了怀云镇上,早上看了时辰才出发过来接人的呢?”
“真想瞧瞧这位新郎官是何等英姿不凡。”
在这一字一句下,张月咻的一下捏紧了手里的绣帕。这时,喜婆抽走了她手里的绣帕,塞了个苹果到她手上,还叮嘱了两句:“大姑娘,这新娘子抱苹果是桓县的风俗,你要一直抱着带到施家去,寓意团团圆圆,路途稍远,且不可掉了,知道吗?”
张月涂着厚厚的红唇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谢荣在外听到这儿不由笑了笑。她们口里那英姿不凡的新郎官确确实实是昨晚到的怀云镇,且早早就送了信过来,约夫君去镇上一叙。
临出门时,相公还说,他要去讨一杯喜酒喝,且这喜酒,要浓烈酣然,酒到极致才能体会,郁桂舟的酒量她是见识过的,只,不知这位新郎官酒量如何?
在谢荣猜测的时候,施越东在一众施家小辈的簇拥搀扶下终于迈进了张家大门,他一身红色喜服,玉树临风,面如冠玉,是个难得的俊男子,不过稍注意,便能见到他此刻脸颊微白,走路也有些不稳。
施家小辈们不做痕迹的搀扶着人,一边还要表情自然的跟张家亲眷打招呼,心里早把郁桂舟给骂了一遍又一遍。
口口声声,男子汉大丈夫,二话不说就是干,别说施越东,就是施家来迎亲的小辈也有几个如今还在客栈里躺着,估摸着还要人抬回去呢。
进了门后,无论男女老幼一下就笑了,跟在他们身后一路朝内院走去,这一回,这门可不好进,守在外头的张家大哥当仁不让的冲当了第一关,拦着施家人,非让新郎官吟诗一首作罢。
吟诗这可是施越东的特产,虽如今脑子糊涂,但诗词也是张口就来:“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张家大哥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在周围高呼的“好”字里,让开了,但他的表情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施家人没懂这笑意,等那门开了一个小角,露出里边的人时,顿时气得牙痒痒。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成功灌醉了不少施家人的郁桂舟。
郁桂舟笑得和蔼,却让施家人脸一下就黑了,七嘴八舌的说开了:“郁兄这可不厚道啊,你们可是至交好友,如今怎能为难自己人?”
“就是就是,郁公子守门不算。”
鬼知道,这位满肚子坏水的郁学子又要出哪样幺蛾子,施家人已经不想节外生枝,只想安安生生把族媳给娶回去。
怎,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