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好歹!
奶娘守在屋外,听见屋内几声“哐哐”巨响,像是那重病的少年忽然发了雷霆之怒,推翻了桌椅张几。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司濯因身体虚弱经不起心绪起落,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即使那家书中的言辞再千奇百怪再无情无义也不曾发过半点脾气。
向来看上去没什么烟火气的人,这回竟然因为一个叫花子气成这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隔天一早,司濯打开房门说要去钓鱼。
奶娘还没从入目的满屋狼藉中回过神来,就被吓了一大跳:“少爷,你可不能开这种玩笑!这可是腊月底了,天冷得不得了,要是生了病可怎么过年?”
“不碍事。反正都是将死之人,还讲究那些作甚?”司濯双眸黑极,自有一骨执拗,看得人心里发毛。
奶娘一顿:“你可不能总是这么说……”
少顷,司濯收回那目光,微微扯唇道:“腊月池底鱼虽然不肥,却最是干净鲜美,您前几天不是说心火重,我正好钓几条回来给您做鱼汤喝。”
奶娘左右无法,只好拿来了银貂大氅,又准备了好几个暖炉,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妥妥当当,这才举了把油纸伞和他一起去到溪边。
临行前他看见昨夜蹲在院墙边的叫花子早已不见了,雪覆盖了他来过的痕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处地名叫青石溪,听起来无甚特别,其实却是个风水俱佳的好地方。
这条溪常年清澈见底,连通之处乃是一条著名的大江,有句曰“黄芦掩映清江下,斜缆着钓鱼艖”,景色格外好看。此处鲤鱼、鲫鱼都格外肥美,常年有身着蓑衣的钓鱼翁在这里临雨垂钓。前几天铺天盖地的大雪一下,此时虽然已经雪停,却连那些钓鱼翁也不愿出来受冻,所以岸边便只有司濯一人。
司濯凿开碗口大的薄冰甩下金钩,怀中揣着暖炉,独自坐积雪之上,静立于这一方天地。
此去经年。
自他开灵窍以来,心口疼痛日复一日,正如大夫所批:天生缺了一捧心头血,无论是灵草仙药还是鲍参翅肚,都补不起来。那些久远的记忆十年间常常在午夜梦回处逐渐变得鲜明,第二日醒来便浑身冷汗,心口跳如擂鼓。
那一捧至关重要的心头血,不是渡劫转世没跟着来,是他那些年亲手剜了出来,心甘情愿赠与一人。
“我会跃过龙门的。”那人眸色深深,“你待我至此,我断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
那人抓住他一边肩膀,单手带他入怀,低沉语气在耳旁萦绕:“我……澜澈何德何能,司濯,你可要等我。到时你我二人携手共游,永生永世……”
……
“临水真君!”那人凤眸冷极,“你竟敢骗我!化龙后记忆全失,少则十年多则直到永远!你竟敢不告诉我!说,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
那人双眸洇血,亲手以利刃划开两边眼尾,伤痕一路漫向鬓角,鲜血流了满面甚是恐怖,那笑容却是温柔至极的:“要记得来化龙池寻我,我若真的跃了龙门化龙,这便是你寻我的凭据。”
鱼线动了。
这才多久工夫,不知是哪条蠢鱼竟然傻乎乎的自动上钩。
司濯本将脸埋于貂毛之中昏昏欲睡,鱼上钩了,他也不见欣喜,垂着睫毛淡淡的将这一尾银色鲫鱼取了下来。
二指宽的一条,尚是幼小鱼苗,竟也咬了钩。
看着这竹篓中的鱼,司濯想起来,他被罚下界那日听闻云霄殿上颁布了新诏,新跃龙门的银龙澜澈天赋异禀,赐名首字为姓,掌管西海,位曰西海龙王。
想必那西海中的鱼儿要肥得多吧。
既然已经贵为一方龙王,还扮成初见的模样来这里干什么?司濯怒极。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有生之年系列
第4章第4章
初见那日,也是因为垂钓。
司濯,号临水真君,乃是天庭司水的神仙,一日天地轮回间山崩地裂,他在府中掐指一算,得知某处风水绝顶处出了一汪新潭,自有灵气萦绕其中,引得他极度向往。
于是卷了臂肩月白缎带,收拾得干净利落,他踩了朵云下界去了。
到了那潭边一看,果然水质绝佳,潭中鱼儿众多,好似一团密集的水藻聚于潭边,被他低头一望,俱是受惊纷纷游开了。
司濯喜食鱼类,爱好钓鱼,他左手一翻招来了鱼竿鱼饵,凭空往后一坐,坐上了一个木制的小凳。
杨柳垂着枝条,伴随着微风几许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