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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如何一句都不与我们知会一声?我们若是不知你已经去过了,待会儿去到你舅父家,恐又要出洋相。”
周渡听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答非所问,道:“我适才听母亲讲,我与若涵没有能结成亲,全赖瑜珠的错。”
他蹙起眉:“试问母亲,瑜珠她身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从前在我们家便一直小心翼翼,离了我们家更是干净利落,除了我们自己做过的事,她不曾在外头再恶意诋毁我们一句,她究竟错在哪里,叫母亲这么多年依旧对她念念不忘,每逢不快便将她拉出来埋怨?”
他思绪怎么突然就跳到了这上头?
温氏不解,却也得硬着头皮答:“可若非是她……”
“可若非是她愚蠢,遭了陈婳利用,母亲是想说这个,是吗?”周渡逼近一步道,“那母亲怎么不骂我也愚蠢,中了陈婳同祖母的计策?即便那日被陈婳推出来的不是瑜珠,也永远不会是若涵,母亲难道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您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瑜珠身上,不若将怨气都撒在我的身上,是我愚钝,到今时今日才明白母亲自始至终是不会变的,您永远都看不起瑜珠,永远都只会将过错都推到她的头上。”
“错不多行了!”
被儿子这样当着众下人的面数落,温氏只觉自己脸都要丢尽了。
“母亲。”周渡却还没说完,“我想挽回她。但我若继续在这个家中待下去,她便永远也不会与我重修旧好。所以,我如今,恐要对不起父亲母亲了。”
“你要做什么?”温氏和周开呈再次异口同声的话中泛起陡然的惊骇。
周渡道:“我自打回来那日起便已经命人在收拾位于长宁坊的那座宅子,那里离瑜珠家近,离京兆府也近,明日我便会以便于坐堂为由搬去那边,日后周家,就留给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住吧,逢年过节,我一定会回来,尽我该尽的责任,只是平时……”
“你敢出去住,日后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父母还健在,嫡出的长子便要搬出去住,这若是在京中传开,又是多么大的笑话。
周开呈气的胡子直往天上吹:“你这么多年,执迷不悟,居然还没有到头,是非逼的我动用家法,叫你清醒才行,是吗?”
周渡笔直地下跪,态度一如当年要还瑜珠清白那般坚决:“就当儿子不孝吧,父母要打要骂,绝不会还手。”
好,好得很。
周开呈不住点头,涨红了脸喊道:“来人!把家法给我抬上来!”
周家的家法,除了棍棒便是棍棒。
跪在地上的周渡,就如同当年赶去救瑜珠后回到周家一样,板子一棍一棍落在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只重不轻。
“你今日挨了这三十棍,还能从家中走出去,我便随你,日后只当没你这个儿子!”周开呈怒不可遏,喊小厮不许手下留情,誓要将他往死里打。
本来高高兴兴打算去温家见自己哥哥一家的温氏,被这父子俩突然之间的较劲弄得措不及防,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周渡的背上已经挨了不知道多少下棍棒了。
“十七,十八……”
她听见有人在一旁数着,与之相对的,便是周渡跪在硌人的石子路,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同嘴唇。
“明觉!”她慌张地两头看看,终于还是决定先去劝说儿子。
“你好端端的要搬出去做什么?家中不是都照你想要的来了吗?照山如今找不到便罢了,韶珠她们都可懂事了,无时无刻不规规矩矩的;父亲母亲就算有错,就算看不惯江瑜珠,但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姓周,你与我们才是一家的,你胳膊肘怎么能总是往外拐呢?你快说你错了,说你是一时兴起,已经没有了要搬出去的打算……”
“二十一,二十二……”
温氏见他喃喃,赶忙凑近了去听,却居然,听他数的是自己挨的棍棒数量。
她急得直跺脚:“明觉!”
周渡不理会她分毫。
她终于焦头烂额,放弃了对儿子的劝说,转而想去宽慰自家丈夫。
周开呈却重重一声将茶盏搁下:“就是你平日里太纵着他了!说他是个有能耐的,说他什么都不会错,什么都由他拿主意!你瞧瞧他成亲后,拿的都是些什么主意?他什么都是错的,唯有一句是对的,此事的源头,要怪就要怪他!是他纵容着祖母,才有了我们家的今日,若非是他当初没能早早地明断是非,将真相与我们告知,何至于有今日这一堆的烂摊子?”
温氏气红了眼:“周开呈,你在说什么?若非是你亲娘手段下作,连自己的孙子都不放过,事后又倚老卖老,要明觉帮她遮掩,何至于有今日这种事情?你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儿子身上扣,你也好好想想你那什么好事都没做的母亲吧!”
“你——”
对已经去世之人如此大放厥词,实为不敬,尤其这人还是他的母亲,是她的婆母!
周开呈面呈菜色,怒而起身,激动到已经将高高举起的手扬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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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好歹是忍住了,没与温氏真的动起手来。
“今日你哥哥处,就你自己去吧!”他气不过地将手背至身后,疾步回了主屋。
而温氏瞪着他的眼睛直冒火星子,将他送走不过两步,便急不可耐地赶去扶起周渡,要人住手。
三十棍棒,已经打了二十九下,就差最后那一下。
周渡不肯起,嘴角微微抽着气,与执棍的小厮道:“打完。”
温氏在,小厮不敢再动。
“打完!”周渡加重了些语气道。
“不许再打了!”温氏晃着儿子的肩膀,“明觉,你怎么还是这么疯?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你搬出去了,她却还是不肯与你重修旧好,你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母亲难道还只认为,我搬出去是单单因为瑜珠吗?”周渡抬眼,疼痛到快要撑不住的眼神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即便她仍旧不肯与我重修旧好,至少我会让母亲认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的错误。三年了,正如母亲所言,韶珠都已经知道安安静静地做个大家闺秀,照山也已经知道去找陈婳和孩子,负起自己的责任,母亲却依旧还是当年的样子,出了事,永远只会责怪瑜珠,责怪分明半点不相干的人。”
“明觉……”
温氏想不到他会这么说自己,她费尽心力生下来的孩子,费尽心力不许别人打骂的孩子,却居然跪在这里,同她说他要离家的根本原因是她。
是她。
“父母在,不远游。曾经我也以为我除了外放,便一辈子会守在周家这座宅子里,侍奉父亲母亲,照顾好全家。可母亲,这已经不是我想要的家了,我想要的,母亲明白是什么吗?”
“明觉……”
温氏哑声,足底钻心地感觉到一阵害怕,她看着周渡缓缓地起身,拖着被打到直不起来的腰身,由彰平搀扶着,踉跄地往外走,她有种直觉,他这一走,她这个儿子,便相当于是再也没有了。
她站在原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明觉,母亲知道错了,你别走!”
不,她还不知道错。
“明觉!”温氏崩溃地呐喊着。
而周渡却是没回一下头。
残血的夕阳正好,笼罩着他整个身子,即便直不起来,也始终是被光晕照耀着的。
他抬头,见远方幽深灿烂,搭着彰平的手,摇摇晃晃硬上了马车。
马车飞速地驶向新居所,他一路忍着后背的剧痛,眼皮子越来越沉重。
终于在即将抵达新家的那一刻,他无声无息地,倒在了马车之中。
作者有话说:
是的,温氏的火葬场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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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这两天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佳怡丙丁 2瓶!爱您!
排骨汤
小姐要给周大人做汤喝?
周渡在家中昏睡了一天一夜, 才顶着灌了铅似的脑袋悠悠转醒。
他混沌的眼睛望了望四周,知道这是在自己的新宅,而非原先家中的清水居。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是张了张嘴巴, 从嘴唇到喉咙, 便都觉得前所未有的干燥。
他两只手肘撑在床上,抬了抬身子, 想要起身, 却发现腰后立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刺的他立时五官扭曲, 形容苍白。
他想唤春白或是彰平进来, 却在开口前,听到屏风后有人起身而来。
“醒了?”他听见瑜珠的询问。
随后, 她便绕过了屏风, 走到了他目光所能触及的眼前。
周渡初听见她的声音,脑海中还一时不敢确信, 直至看见她站在自己眼前, 活生生地蹙着眉,才眨了下眼睛,发自内心肺腑地咧起嘴角:“是。”
“醒了也别乱折腾, 我去替你喊郎中。”瑜珠只瞧了他一眼, 便又转身离去。
周渡不知她是何时到的这里,但想也知道, 是彰平或者春白去她家将她请来的。
他安静地躺着,不敢再乱动一下, 不过片刻, 又听见她带着郎中回来的动静, 后头还跟着彰平和春白等许多人。
郎中于众目睽睽之下替他把脉,又掀起他的眼皮,看了他的舌苔。
“骨头还算硬,但三十棍棒下去,怎么也得在家恢复个十天半个月才行。”他道,“这期间,最好是有人贴身照顾,外加多喝点滋补的汤药,回头我再开些方子,每日餐后服用,便就差不多了。”
“好,多谢大夫。”他又听见瑜珠温和的回答。
“那你们哪位随我去抓药方?”
春白自告奋勇,请了郎中出去:“我随大夫去就好!”
彰平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他们都出去了,又拉着云袅一道转身,边走边道:“我不知道该熬什么汤,劳烦云袅姑娘陪我去厨房看看,给我们家大少爷做点什么吃的好。”
屋中很快又只剩下瑜珠一个人陪着他。
', ' ')('瑜珠神色莫明,坐在他床前的圆凳上:“背还难受吗?”
“嗯。”他低低地发出一个音节。
“难受也是活该。”瑜珠接道,“你的事彰平都同我说过了,你想要离开周家,自己一个人住?”
“嗯。”
他就如同被审问的犯人般,瑜珠问什么他答什么,其余时候,便静默不言,只盯着她秀丽的容颜瞧。
“为何要离开周家?”瑜珠又问。
可这次他没那么轻易地回答,而是舔了舔嘴唇,道:“我渴了。”
瑜珠这才注意到他干涸到已经开始起皮的嘴唇。
她只能起身,先去为他倒了一杯水。
可是周渡抬不起后背,也起不来身,即便是水送到了他的跟前,用寻常方法也很难叫他喝进去。
瑜珠只能忍着十二万分的耐心,又提起调羹一勺一勺地喂到他的嘴边。
总算是喝进去了半盏,但他的下巴和衣襟,也同样湿漉。
他起不得身,瑜珠也不能替他换衣裳,只能拿帕子替他一点一点擦干。
两人已经鲜少有这样安静相处的时候,还是在空无外人的卧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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