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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闭室内隔音极好,听不见一点声音。空气中蔓延的沉默仿佛凝成一根根细小的刺,蛰着宁宴的脊背。
他下意识地往防爆门的方向走了两步,随后就被叫住:“阁下,站远一些,他们出来的时候,可能会伤到您。”
宁宴依言退至墙边。
“……要多久?”
“如果顺利,二十分钟左右。”
二十分钟……
宁宴抬手去看时间,却发觉腕上的终端不知何时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只得望着那扇紧闭的防爆门出神。
卡洛斯就在里面。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忽冷忽热,一会儿觉得自己数日以来的寝食难安、以及这一整日的辗转奔波都有了归处;一会儿又觉得,他走到这个地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即便是隔着封闭室厚厚的墙壁,也有无数虫阻止他靠近。
怎么可能更进一步。
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漫长。期间,一名军雌看着雄虫单薄的背影,询问他是否要坐下等待。连着唤了两声,雄虫却像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
两名军雌对视一眼,都不敢再出声。
终于,防爆门被猛地从里面推开,数道身影冲出,还有一名军雌是被同伴扛着出来的,腿上的机械臂已经断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扎进肌肉里。
伴随着更为浓郁的铁锈味,凯度最后一个出来,用后背重重抵上门。
众军雌原地喘息片刻,受伤挂彩的被同伴搀扶着出去了。凯度卸下机械臂和防弹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对角落的宁宴道:“阁下,如果抑制剂有用,很快就会发挥药效。”
语毕,他顾不得雄虫的反应,将目光转向光屏上跳动的数字。不仅是凯度,在场的所有军雌都紧张地注视着那道光屏。
宁宴有些浑浑噩噩地望过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大概是监测卡洛斯精神力状况的各项数值。
可他看不懂上面的各种复杂术语,也看不懂数字变化的含义,只能茫然地望着雌虫们的表情,试图从他们脸上看出卡洛斯的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竭力压制着的咒骂声自其中传出,一名军雌忽地跪倒,重重地朝地上捶去一拳。
这像是一个信号,原先雕塑般翘首望着光屏的军雌们纷纷垂首默然。
没有虫再多说一个字,但宁宴已经从中读出了结果。他本该像那个捶地的军雌一样,因为无力而悲伤、愤怒。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只有一片木然,仿佛失去了感知自己情绪的能力。
最后,打破沉默的居然是宁宴。
“我可以看一眼吗?”
雄虫极轻的声音将众军雌从惶然中唤醒,猛然惊觉这里还有一位阁下的存在。
宁宴对忽然间聚焦到自己身上的数道目光恍然未觉,只是看着凯度,等待他的回答。
凯度已然被第二支针对型抑制剂失效的消息打击得脸色灰败,闻言甚至无暇多想,哑声道:“可以的,阁下。”
事到如今,如果还不让雄虫和上将做一个告别,那就太残忍了。
他往光屏走去,转过身时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然后在光屏旁的某处墙面按了一下。
金属墙面上,一块方形区域移开,露出其下厚厚的防爆玻璃。
封闭室内的灯光透过那扇小窗,在地上投下一个四边形。
宁宴站在另一头的墙边,先是看着地砖上的光斑,然后移动身形,往小窗走去。
方才他站得太久,此时连迈动双腿都有些吃力。宁宴走到防爆窗边,左侧肩膀抵着墙面借力,无声喘了口气,才抬眼往内看去。
一对巨大的血红色虫翼缓缓扇动着,几乎占据了整个玻璃窗的视野。庞大、锋利、布满尖锐细麟,与全息游戏中调试参数后生成的模样截然不同。细看才能发觉,那是由三对翅膀组成。
除此之外,有限的可视范围内,只有一条晃动的金属链,一端深深嵌入封闭室的墙面,另一端向右侧延伸,再看不见其他。
半晌,宁宴小声唤着:“卡洛斯。”
他以为自己出声了,实则只是动了动唇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封闭室内的军雌更不可能听到。
宁宴抬起右手,将掌心按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疲倦地闭上眼。
片刻,身后忽然响起几声惊呼。闻声,他抬头望去。
那一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手,隔着厚厚的防爆玻璃,贴上他的掌心。
那只手比宁宴的大了一圈,掌心宽大,五指修长,布满厚茧。
某一个凌晨,他曾窝在军雌的怀里,认认真真地将上面每一道细纹都观察过去。
如今,这只手上布满层层叠叠的伤口,干涸的鲜血凝固其间,勾勒出熟悉的掌纹。
依旧与他掌心相贴,却无法十指相扣。
宁宴怔怔地看着那只手,忽地红了眼圈。
一刹那,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个瞬间
', ' ')('重新流动起来。宁宴感受到自己的双脚因为发麻而刺痛隐隐,自心口处蔓延开的酸涩,不知不觉已经遍布四肢百骸。
此时此刻,宁宴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积压的情绪来势汹汹,终于凝成雾气,在眼中盈起水光。
宁宴侧过头,在已经模糊的视线中找到凯度的身影。他竭力想要控制住声线的平稳,但一出口,就是止不住的哽咽。
“他还认得我……”
第61章
雄虫从进屋以来便始终沉默着,单薄身形摇摇欲坠。
如今,那双黑眸蒙上一层水雾,泠泠泪光中居然现出一分哀切。
宁宴不想在这么多陌生虫面前流泪。他回过头,抬手飞快地抹去脸上的水痕,然后重新将手放上玻璃。
手掌的位置和之前略有不同。防爆玻璃的另一侧,卡洛斯也跟着移动手掌,正正对上宁宴的掌心。
宁宴试着将手拿开,只用食指抵在玻璃上,慢慢移动着。那一头,卡洛斯也同样变化手势,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
宁宴发觉眼泪擦不尽了。他只得死死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泄出泣音。
陆续有军雌移开目光,自觉从外侧的金属门离开。
凯度同样不忍再看,视线漫无目的地停在对面的光屏上。
片刻后,他忽地站直了。
他紧紧盯着某一处,一把攥住身旁战友的肩,力道大得对方吸了一口气,用眼神向他询问。
凯度伸手指向光屏,其中一项数值在两分钟前开始下降,此刻已经逐渐接近标准线。
“sdt值降下来了!”为了不惊扰雄虫,凯度压低了声音,但不难听出其中的狂喜。
sdt可以简单理解成镇定指数。数值越高,军雌的情绪越暴躁,做出无差别攻击行为的可能性越大。
sdt值回落到标准线,说明军雌在没有被激怒的情况下,不会贸然做出攻击行为。
被他拉住的战友眼中立刻浮现出喜色,但随即又消沉下来:“只是sdt值一项有效果,其他参数还是很危险,没有用的。”
凯度没有回答,望向一旁的宁宴。
战友神色一僵:“你疯了?!那可是雄虫阁下,连我们进封闭室,都要冒着缺胳膊少腿的风险,对雄虫来说可是会没命的!”
“你也说了,那可是雄虫,还是上将的准雄主。上将在理智全无的状态下,还能够对宁宴阁下的动作做出那种反应,这对精神海暴乱的军雌来说已经是超越本能的表现。”
宁宴的右手依然抚在窗玻璃上。凯度又看一眼雄虫的背影,低声道,“而且,在sdt值回落的情况下,上将至少不会攻击他。”
战友眼中出现几分动摇,加入扣口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看更多完结文但还是伸臂拦在他面前:“这只是你的猜测,万一有个意外,雄虫出了事,你我都担不起责任!就算一切顺利,上将清醒后,必然会治罪!”
凯度一咬牙,甩开对方的手:“我担得起!”
他大步走到宁宴面前,微微躬身:“阁下,就在刚才,我们观察到,上将的sdt值已经恢复到正常区间。”
“这意味着抑制剂已经让上将镇静下来,虽然还处在精神力暴动的状态,但几乎不会无端展露出攻击性。”凯度解释过sdt值的意义,顿了顿才道,“如果您愿意——我是指完全出于自愿的前提下,我们可以用抑能手铐限制上将的行动,把他对您造成伤害的可能降至最低……您愿意进入封闭室,试着安抚上将吗?”
宁宴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小窗,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缓缓转过头:“我可以进去吗?”
“您的安危最重要。在上将没有表现出恢复理智的迹象之前,千万不能解开手铐。”
在开门前,凯度反复叮嘱着。宁宴只是轻轻一颔首,脸上苍白憔悴的神色让凯度一度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但宁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
防爆门在身后合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鼻腔中涌入浓浓的血腥味,熏得宁宴眼眶越发酸涩。
封闭室与外界相隔的这面墙体砌得极厚,以至于进门后的空间甚至形成了一道短短的走廊。室内的景象无法尽数被看见,宁宴小心地往前走,正要望向左侧小窗的位置,寻找卡洛斯的身影,忽地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嗒”声,随即眼前一黑。
卡洛斯关掉了室内的灯。
突如其来的黑暗将宁宴内心的不安逐渐放大。他放慢了脚步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摸索着走去。
方才在外面,当着一众军雌的面,宁宴将喉咙里滚动的呜咽尽数咽了下去。压抑得狠了,这会儿止不住地小声吸着气。
未知的前方仿佛将封闭室的空间无限放大了。宁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距离被铐在墙上的军雌还有多远。
面上感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微风,伴随着金属链晃动的脆响,一只滚烫的手托住他的脸。
粗粝而灼热的触感
', ' ')('惊得他浑身一颤。对方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皮肤,除此之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宁宴大着胆子,握住了那只手,然后顺着胳膊,缓缓地摸索着,最后抚上军雌的侧脸。
封闭室的上方有一扇很小的窗口,稍稍透进一点光。宁宴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助着那点儿聊胜于无的光线,辨认出卡洛斯的身形。
掌心的皮肤出奇得烫,宁宴看出有密密麻麻的纹路遍布军雌的双颊和后颈。
“卡洛斯,”宁宴的眼眶又湿润起来,垂下的那只手用力攥紧,消磁卡的边缘硌得手心发疼,“你知道我是谁吗?”
军雌垂着头,虫化的双眼彻底没入阴影之中。他并未出声,捧着宁宴侧脸的那只手却忽地往前探了些许。
这个动作让金属链被绷至极致,手铐深深勒进皮肉,本就布满嶙峋伤口的手腕又添出一道外翻的狰狞伤口。
卡洛斯捻住宁宴的耳垂,缓缓地揉弄着。他的力道比平时大,那块脆弱的皮肤很快被欺负得发红。
腥热的铁锈味从耳侧飘过来。宁宴猛地上前一步扑进卡洛斯怀里,踮起脚抱住他的脖颈,哽咽着问:“你认得我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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