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军师能想到的,老爷子身为老师自然看的更透彻,“你小子和其他几位国君来大梁这一出实在太戳心窝子,赵侯怕是也忍不住。”
“忍不住便不忍,赵侯自己想打,别人还能拦着不成?”卫公将手放在石桌上,下巴微扬冷笑道,“他魏罃要插手我卫国内政,寡人直接送上门来,他现在不正高兴着吗?”
旁人怎么反应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顺着魏罃的意思来而已,有什么后果也是魏国自作自受,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三晋之中魏国实力最强,韩国相比而言比较弱,但是在天下列国中实力也是遥遥领先,赵国和魏国摩擦不断,即便没有外因,他们自己也会找理由打。
魏国想成为天下霸主,魏国君臣觉得他们实力强大,魏武卒的铁骑足以纵横天下,接受周边几个诸侯的朝见怎么了,要不是他们还知道些礼义廉耻,只怕都想把雒阳的周天子推下王座自己上去。
他们卫国从来只能受欺负,如果不是魏国这次做的太过分,他自始至终都不会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
“年轻人不要总是把事情往坏处想,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峰回路转了,得耐得住性子。”王诩老爷子捏着胡子,看着周身气势比他离开帝丘时更加沉稳内敛的华服青年,劝了几句后摇了摇头也不再言语。
赵渠梁、卫不逝、熊良夫、韩武、赵种……还有如今尚不清楚性情的田因齐,这大争之世算是彻底拉开序幕了。
另一边,鲁侯正等着卫公一起进宫参加宴席,然而等来等去没有等到正主,只等到一个侍卫过来说卫公不去赴宴了。
儒雅的中年人笑容僵在了脸上,手上一用力差点儿揪下来一撮胡子,“之前说的好好的,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君上遇到了一位医术高明的疾医,如今正在给公子诊治。”前来传信的侍卫没有隐瞒,直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安心留在驿馆,魏王那边寡人去说。”鲁侯点了点头,他知道卫公这些天对宝贝弟弟有多紧张,有一点儿希望都不会放弃,公子霁在大梁出事,这事儿本就魏王理亏,现在有没见过的疾医来到大梁,卫公临时改口魏王没法说什么。
他再怎么不讲理,在这种宴席上也得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来。
车架很快到了王宫里面,几位君主寒暄着落座,鲁侯韩侯面上带笑,看着比安邑奢华了十倍不止的王宫,施施然坐下开始聊天。
宋侯手边的美酒已经空了一坛,待美貌的婢女过来将空坛换下,笑眯眯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晃脑说道,“魏国不愧是中原霸主,如此懂得享受,天下间也只有大魏王一人能够做到了。”
“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魏宫之酒大概只有当年仪狄之酒才能比肩了。”鲁侯笑吟吟举起酒樽,朝宋侯点头示意,然后才一饮而尽。
韩侯挑了挑眉,看着旁边温和儒雅的鲁国君主,发现宋侯完全没有听出来这人话里的讽刺之意,不由感叹不愧是鲁侯,肚子里没点东西连被骂了都听不出来。
仪狄酿的酒是一般的酒吗?那是亡国之酒啊!
尧帝之女让仪狄酿酒封给禹帝,禹帝因此直接戒酒,说后世必定会有因为饮酒而亡国之君,不管是魏王还是宋侯,这俩人都不像是会戒了酒色之人,如此一来,那会亡国的会是谁?
还好魏王还没过来,万一魏罃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今儿这宴席估计也吃不成了。
韩侯抿了口酒水,看着年岁愈涨愈发令人看不懂的鲁侯笑道,“鲁侯说好与卫公同行,为何如今形单影只?”
“临时出了点状况,有疾医去了驿馆,卫公担心公子霁,所以只能推了宴席。”鲁侯不紧不慢说着,远远瞧见魏王从屏风后面走过来,脸上笑意更明显了,“卫公对弟弟的疼爱天下皆知,想来魏王不会介意。”
刚想刺儿两句的魏王:……
行吧,大魏王肚量深,不就是酒宴没来吗,这都不是事儿。
“无妨无妨,卫公的心情寡人明白。”魏王走到王位上坐下,拍拍手让优伶上来,和底下三位国君说了几句,然后开始饶有兴趣的看表演。
宴席才刚开始,还不是说正事儿的时候,等吃饱喝足了然后才好说话。
公子卬在旁边坐着,几个君主说话他不好插嘴,提起公子霁他也不敢插嘴,天知道他之前离开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只是来了一趟宫里,回去人就成那样了。
他把人好吃好喝养着,最后自己什么没捞着,还白白挨了几顿骂,他也很冤枉好不好?
公子卬喝着闷酒,放下酒樽叹了一口气,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鲁侯将目光放到歌舞上,手指在食案上敲着打起拍子,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一曲完毕,殿中的优伶退下,然后才朝着魏王举起酒樽,“我等来大梁多日,承蒙魏王款待,国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正好今日聚在一起,便和魏王说一声,后日一早寡人和卫公便启程离开大梁。”
公子卬愣了一下,不等上面的魏王说话赶紧问道,“后日一早便离开?可公子霁……”
“魏卬!”魏王眼睛一瞪,将公子卬吓的缩回去不敢再说话,然后才乐呵呵的说道,“后日就走着实有些仓促,不过各国都政务繁忙,寡人也不留你们了。”
天下人都知道四国君主来大梁朝见魏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留在这里对魏国已经没有益处,反而可能会带来麻烦。
尤其是卫公,说他来大梁是主动示好吧,除了他亲自去驿馆见了一面,接下来他们俩竟然一次都没见过,说他是来找事儿的吧,魏国的确因此得了很大的好处,留在眼皮子底下也是窝心,还是走了好。
王宫里的宴席进行渐入佳境,驿馆之中,在秦越人的金针之下,卫霁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过兄长的声音,只是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开眼睛,只能迷迷糊糊继续睡下去。
可是扎在身上的针太疼了,他自己施针从来都不会给病人带来那么大的痛苦,似乎接下来就会直接魂归地府一般,少年人费力的睁开眼睛,许久才看清眼前收拾着针包的中年人长什么模样,汗湿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整个人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他怀疑他哥嫌弃他睡的太久,所以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人过来给他来这么一下,扎针扎的这么疼,差评。
睡着的时候没有太多感觉,意识一回到身体里忽然感觉哪儿都是疼的,卫霁忍不住蜷起身子,咬紧牙关将不让痛呼声泄露出来。
秦越人将针收好,看着很不舒服的少年人,从药箱里翻出一颗药出来给他喂了下去,然后推门让守在外面的两个人进来。
卫公在外很能端的住,在宝贝弟弟面前却顾不得那么多,守了这么多天终于将人盼醒,眼泪止不住就落了下来,“霁儿,还难受的厉害吗?”
“哥……”卫霁听见这个声音眼眶一红,心里莫名开始委屈,只是忍着不肯掉金豆豆,把脸埋在兄长怀里心里难受的厉害。
秦越人看着兄弟情深的两个人,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卫公身上,在旁边迟疑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君上有疾否?”
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王诩老爷子:???
等等,这词儿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卫公不想管什么“君上有疾否”,宝贝弟弟终于醒了过来,他激动还来不及,根本就听不见其他声音。
老爷子觉得这样不行,将房间留给这“久别重逢”的兄弟俩,自己则是拉着老友出去问话,卫公身体康健,怎么看也不像有疾的样子,为何如此发问?
之前齐君的身体也算壮实,结果被这家伙一问没过多久人就没了,如今再来这么一出,他心里真有点拿不准会出什么事儿。
秦越人背着药箱出来,边走边说道,“卫公肝火旺盛,不治疗可能会渐渐积成大病。”
老爷子脚步一顿,看着一本正经说话的老友满是无奈,只是肝火旺盛而已,他还以为是什么大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