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尴尬地捏拳放在嘴边咳了咳,一敲姜湘的脑门,义正严词道:“偷听什么偷听,别人谈话我们怎么可以偷听呢,礼义廉耻,做鬼了也不能忘啊!对吧,徐楚?”
我能感受到徐楚身体里徐生的那个灵魂冷冷地睨了我一眼。
“对对对,您说的对。”姜湘学着我敷衍她的样子敷衍我,我摇着头轻轻笑了笑。
“陛下,您慢点,老奴为您照着灯。”
几句话的功夫间,梁宴他们已经走了上来。油灯的光照过来,我眯了眯眼,下一秒,梁宴就站在了我面前。
梁宴看上去清减了许多,宽大的大氅披在身上,显得他整个人格外消瘦。我算了算日子,距离我砸晕梁宴那次,已经过去四天了。梁宴头上的伤还未好,白色的布条缠在头上,隐隐约约透着点血迹。
“这扮相不错。”我点评道,“适合去唱小寡妇上坟。”
姜湘一脸“你疯了吗这可是陛下啊!”的惊恐表情看着我,但她应该很快想起了我砸晕皇帝的战绩,缩在一旁不说话了。徐楚……徐楚还在玩我的衣带子,我真搞不懂这衣带到底有什么值得翻来覆去捏在手里玩的。尤其这衣带的原身被人装在檀木盒子摆在衣冠冢后,我看到这衣带的心情就更复杂,索性一扭头……
一扭头又看到了梁宴。
梁宴捡起我随手扔在地下的书册,翻了翻,目光扫过散乱在地各种书卷。
“这……”苏总管看着地下的一片狼藉,气道:“这群奴才,实在是太为懒怠了!乱成这样了竟也不收拾,老奴一会就去找这儿管事的好好问问!”
“他也喜欢这么做标读。”
苏总管听到梁宴的话扭过头:“陛下您说什么?”
梁宴的手顿在书册的某一页,我顺着光影和苏公公一起看过去,发现那页纸上有我下午做的标记,油墨还没干,灯一照就淡淡的反着光。
“以前沈……宰辅也喜欢这么做标读,书房里的书总被他画的到处都是。”梁宴似乎是轻笑了一下,但烛火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一声短促的气音。
苏公公叹了口气,道:“陛下对沈大人还是极好的。”
“是吗。”梁宴发出今晚第二声轻笑,这一回哼笑的意味更加明显些。“可我才是这世上,最不想让他好过之人啊。”
就是!
这一回我非常的赞同梁宴。
梁宴才是这世上最恨我入骨之人。他会看着我在冰天雪地里跪上半宿,跪到身体发僵手抬都抬不起来,然后才站在我面前施施然说上一句:“起来吧,朕宽宥你。”也会高高在上的朝衣袍尽散的我撒出一把银票,语气里全是鄙夷:“拿着你的卖身钱,去救那些愚民吧。”
梁宴对我好?我怕苏公公并不懂什么叫好的含义。
苏公公还欲再言:“陛下……”
“不用再说了。”梁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语,他在几本都做了标记的书上扫了一眼,吩咐道:“去把这管事的找过来,我有话要问他。还有,宣段久进宫。”
“鬼神、投胎、转世……”梁宴合上手里的卷册,准确复述出了我所标画的内容。“到底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还是……”
梁宴突然抬头望向我的方向,即使知道他看不见我,我的心里还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还是……你真的想告诉我些什么。”
第17章 生而为民不惜身
梁宴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
我心里微微提着一口气。梁宴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小时候不受宠,在先帝眼里几乎是个透明人,连皇子们读书的场地都没资格去,到了束发之年也没正经读过几本书。但当年他登基还没多久,无论多晦涩难懂的文章经艺,多话里藏话的奏书章本,只要我稍加提点一二,他就能瞬间参悟其中道理。
我无法保证他没在我勾画的鬼神之说里看出点端倪。
藏书阁的主管被人带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梁宴求饶:“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梁宴坐在烛火处不说话,苏公公揣度着他的脸色,给了跪在地上的人一巴掌:“腌臜玩意,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也敢偷懒,小命是不想要了吗!陛下有话问你,问你什么你答什么,知道了吗?!”
跪在地上的人不住地磕头:“是,是!”
梁宴没抬眼,敲了敲下人给他准备的热茶,问道:“这藏书阁,近日里可都有谁来过?”
“近日……”主管在地上发着抖想了想,答道:“近日无人来过啊陛下。”
梁宴手里的茶杯盖“啪嗒”一声落下去,主管浑身一个激灵,头磕的愈发响:“真的无人来过啊陛下,奴才们虽然都被闹鬼的传言所惊不敢入内,但这书阁门口奴才却是日日都守着的。除了上月宰辅大人进来过一次外,再无人来过了。”
哦吼,天助我也,我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上月我为了查江南洪涝的治理方法,是来过一次藏书阁,只不过查到中途没熬住一个不留神睡着了,直到傍晚才离开。
这不妥妥的好借口嘛!
梁宴眉头微微皱起来,在那墨迹未干的书册上看了半晌,又问道:“上月?上月的墨迹,此月也会未干吗?”
“是……是会的。”藏书阁主管头也不敢抬,连忙补充道:“墨迹一般干得快,可藏书阁较为偏湿,前些日子又下了一场大雨,偶有墨迹未干的情况,也是正常的。”
“正常……”梁宴摩挲着手里的茶盖,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楼梯口又传来响动,我闻声望过去,段久正被人领着走过来。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并未说什么,只是朝梁宴走去,拱手道:“陛下。”
“段大人。”梁宴放下茶盖,转而用一只手抵住脑袋。梁宴的表面功夫一向做得很好,他从不要求臣子们在私下场合对他行跪礼,也往往对臣子们礼遇有加,当然,对我除外。但他这一回没看段久,也没叫人给他赐座,只是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淡淡的来了句:“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咳咳咳咳咳。”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一阵气短。无论我咳的多大声,在场的人是听不见,只有旁边的两只小鬼朝我投来疑惑地一瞥。
姜湘挑着眉奇怪地问我:“你染风寒了?”
“你见过鬼染病的吗?”我捂着嘴睨了她一眼,一阵无语:“我这是被呛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