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2)

林斓一直与贺芝玩在一处,同贺清屏之间若说儿时情分,也只有拉着伴读打架,和谢家想要保媒硬娶的“情分”了。

突然想起贺清屏当日曾气急败坏大骂出声,说是等她跟姓刘的下等庶民过不下去了还等容她做个侧妃,林斓不禁眯起眼瞄了瞄贺清屏今日格外贵重的装扮,将茶盅重重搁在了桌上。

第33章 高门的品格 世家、门第、姓氏,他们眼……

上好瓷器骤然相击的声响惊得贺清屏心头一颤, 一不小心便将手中的茶洒了几滴在衣襟上,泅湿了茜红色的锦缎。

贺清屏脸色立青。他性子肖母,同谢贵妃一样极为喜洁, 容忍不得半分腌脏之物, 身上衣衫有一丝不整都不肯穿,又哪里能忍受沾了茶水污渍的袍子。

林斓还未开口,贺清屏已经站起身来,咬着牙行礼:“我不慎污了衣裳,还请阿斓指一人带我去更衣暂避之处。”

他天生耐不得脏,谢贵妃觉着这也是世家的高贵品格一向纵容,是以贺清屏出行时随侍的宫人总会多备几套更换的衣衫。这会儿听见贺清屏的话, 他身后侍立的宫人便后退着准备出门。

林斓却冷冷嗤笑一声,将人拦下了:“慢着,二殿下不必劳动宫人白跑一趟, 我这里庙小简陋, 不曾备下能招呼天潢贵胄的静室, 还请二殿下回吧, 等回了您自个儿的地界, 你换上十套八套都便宜。”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贺清屏身边跟着的两个宫人鹌鹑似的缩了身子不敢出声, 贺清屏本人怔了一瞬后不禁大怒, 面色阴沉的盯着林斓看了一会儿, 伸手重重拍了案几。

“林斓!我一向对你多有容让,安华跟老三他们叫上陈家人堵你们, 是我据实禀告父皇,才能惩戒他二人,你对我多次出言不逊, 我亦从未与你多加计较。今日我好意前来,你竟奚落嘲笑于我,便是你不念旧日情谊,我让人在庆平城内帮衬于你,你便是这样回报与我?”

贺清屏将庆平之事说的言之凿凿,倒着实让林斓一时短了气势,拿捏不准真假只能瞟一眼大哥林文留下的侍从,见他隐晦的摆了摆手便明白这厮又在睁眼说瞎话。

林斓这回直接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您是天家子孙贵不可言,原不该让您站着,不过您自己乐意,我们也不好强求。小女子愚钝,不知殿下遣何人于何时到了庆平,又帮了我何事?最近庆平那边儿犯了煞,总有人恬不知耻冒领功劳,殿下与我说个清楚,也免得旁人占了你的功劳不是?”

当初林斓年少气盛,又时常进出宫廷,与陈皇后所出的一子一女因脾性不投闹过不知多少回,大家本是各凭本事,偏贺清屏打小就是个告状精,一闻着味儿就想拿她做幌子折腾安华和贺朱姐弟,还贪得无厌想来她跟前卖好,让人腻味至极。

他突然拿庆平城说是,林斓还当大哥林文之前提过的那位在庆平城里帮着压下流言的义士是贺清屏说下,却没想到此人本性难移又想做一出无本买卖。

贺清屏差点没让林斓气死,他咬着牙拿手指摇摇点了林斓几回,装出来的谦和温雅丢了个一干二净:“此一时彼一时,你这般孤高自傲,怕是忘了如今已是显德四年!”

他当然还不曾派人去庆平,可林斓嫁人不到一载就闹到和离的地步,庆平一带怎会没有风言风语,他纳她之前当然会让人去敲打一二,免得传到京中成为笑柄。

再者林斓显德三年出嫁,如今和离待归,在世人眼中她的身价自然比不得当年云英未嫁时风光高贵,再端着当年的谱儿挑三拣四岂不可笑,贺清屏也正是此意。

彼时他和母妃以正妃之尊位求娶林斓而不得,如今他能专程探望许林斓一侧妃位都是看在林相一门父子四杰的份上。不然就凭林斓一素行粗鄙的二嫁之妇,岂配为天家妇。

听到如此羞辱人的话花厅里伺候的家仆都忍不住变了脸色,有那胆大的直接对贺清屏怒目而视,林斓却仿佛听不出贺清屏的言下之意一般,态度温和的点了点头。

“显德三年事儿多了些,确是忘了如今已过了年了,”林斓笑得贺清屏头皮发麻,果然下一句俏脸一沉就转了话风:“至于我之为人,不劳你贺清屏费心。你只管等着回去京里,跟陛下解释你如何在如意下落不明前朝余孽为祸之际来跟我一个妇人磨牙喝茶便是了!不知奉先殿的砖让不让丧天良没伦理之辈跪!”

虽说从一开始就晓得贺清屏根本就没把贺芝放在心上,甚至极有可能盼着贺芝落在逆贼手中,林斓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气红了眼。

家事国事一概不顾,满脑子只有自己那一点得失计较,如此狠心凉薄人品低劣且还志大才疏,这样的人也敢肖想染指皇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若是在几年前,林斓定要不顾上下尊卑立刻唤人拿棍子将他撵出去。

好在她不撵贺清屏也气得抬脚就要走,身旁的宫人想劝还挨了他一脚。这会儿贺清屏满脑子都是林斓桀骜不驯的模样,隐隐还有点对她去显德帝身边搬弄是非的惧怕,哪里还顾得上谢家舅舅的叮嘱。

贺朱有母族的支持又如何,聘娶陈氏的女儿又如何,他身后有谢氏倾族相助,并不比贺朱差什么,何必要受林斓这个恶妇的气!

贺清屏甩袖离去,坞堡碉楼上的守卫亲眼见着他带人去了与贺芝出事之地相反的方向,急忙派人进来报与林斓知道。

林斓即便早有准备,闻言神色依旧难免黯淡了一瞬,她强忍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都到如今这等情势了,贺清屏还是不愿纡尊降贵亲自去救自己母族寒微的弟弟,甚至都不觉得这会引来陛下震怒,谢氏竟然也还愿辅佐这么一个东西,世家、门第、姓氏,他们眼前除了这些又剩了些什么?北地二陈已灭其一,竟还如此执迷不悟。”

这样的话林斓也没指望左右会有人接话,她深深叹了口气,静下心后只得学母亲罗夫人,虔心祈求神佛以获片刻安慰。至少大哥林文还不曾传信回来,眼下境况杳无音讯也能算是好消息了。

如此又过了四五日,这日林斓午睡醒来,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仔细问过坞堡各处的守卫却无人发觉异常,林斓便只当自己忧思过度乱了心智,特意拿了卷佛经来观摩一二。

可一向总能带来片刻出世忘我之心的经卷也忽而失了效用,随着夜幕低垂,林斓心中焦虑更甚,这无端的慌乱甚至令她有些坐立难安,不得不在花园中来回漫步以清心正神。林嬷嬷见她如此神思不属也不由悬了心,问过林斓后秉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思亲自出去吩咐众人行事务必小心稳妥。

众甲士纷纷应诺,当晚巡夜时果然加倍小心,才能在夜半星光微弱之际察觉到有一伙身份不明之人想要趁夜色悄无声息的靠近。

淡淡月华照亮了几柄利器,守夜的甲士一个激灵直接点燃了角楼上的狼粪堆,反手便擂响了召集人手的铜锣。一时坞堡东侧狼烟冲天而起,整个庄园都在连天锣鼓声中惊醒。

林斓原就睡的极不踏实,锣声一响她便直接惊坐而起,披衣裳起身时还不忘一把抽出枕下压着的匕首握在手中。

外头的消息也很快传了进来,林文留下的甲士头领一面率众人搭弓御敌,一面还不忘分出一部精兵护住林斓所在的院子前后,护佑她的安危,万一情况有变还可以立即护着她撤回城中。

已然换了一身男子装束的林斓问清来犯之人大体数目后却平静的拒绝了这一安排。

见来报信的人还有话说,林斓干脆抬手示意他不必开口,以一种温柔而坚定的眼神环视左右:“兵寡而不分,若分一部精锐守在这方寸之地,碉楼还余多少御敌之人?如今敌我相当,我等有高墙可守,背后有城郭襄助,有何惧哉?林氏从无弃下溃逃之辈,我虽内帷之人亦不敢令祖辈蒙羞。”

说罢,林斓为防林文留下的人手擅作主张分心看顾于她,干脆领着人来到坞堡墙下,各自寻掩藏之处守好,又让人上碉楼传讯,道是她愿与诸人共进退,只要坞堡不破,她便安全无尤。

众甲士原本因此番护卫的是位年轻世家贵女而颇有几分束手束脚,唯恐稍有差池辜负了家主希望,因而哪怕心知局面占优也要留下后路以防万一,却没想到林斓脾性竟与林家几位公子如出一辙,为首的二人登时松了口气,终于能将全副心神都用来对付外头的贼寇。

这批甲士从前都是林相的护卫,多次护林相上阵厮杀,隔着四十余米与来人一交手就明白这一批是些硬茬子,一轮箭雨过去竟然没能留下几具尸首,不必人多吩咐便提起了十万分的小心,慎重以待,几轮下来终于逼得他们掉转马头,似乎想弃坞堡而去。

众人精神一振,手上箭支更密,却还是让打头的几人渐渐脱出了坞堡射程,追之莫及。两位首领跌足长叹,却不想忽有黑羽利箭从侧方来,一箭将跑在最前头的匪徒射下马去,众人口中的叹息陡然转为惊愕之声。

林斓身在墙下瞧不见外头情景,突然听见诸人哗然之声不免心中担忧,她正想举着牛皮小圆盾从掩身之地出来一问究竟,便听的墙外大冉军中号角响起。

第34章 挑拨是非 马叔叔真是老当益壮。

牛角号声悠长而凌厉, 刺破无边黑夜,林斓自回到父亲身边后多少次于梦中被这出阵曲遥遥唤醒,不由立即喜上眉梢。

她克制着内心的雀跃, 谨慎小心的登上碉楼与众甲士一齐向外眺望, 果然见上百骑从两侧呼啸而来,将匪徒残部团团围住制伏,一旁的空地上似乎还横七竖八倒了不少尸体,尸身上黑羽箭尾寒光凛凛。

林斓眯了眯眼,单凭火把油灯的光芒却着实分辨不清这百余骑人马的装扮,只能勉强认出他们行军布阵确实是大冉精锐部队的手法。不过略作思索,林斓便从一旁的柴堆中抽出一根木柴点燃高举, 左三右四上下晃了几圈,打了个大冉军中密语。

几息功夫后,下头忽而亮起一点火光, 片刻后聚成一团灼目火光, 由人举着回了个事毕的讯号, 然后那百余骑便上马拨转马头, 向林斓所在的坞堡而来。

林斓见状立即吩咐众甲士拉弓戒备, 自己也与他们一起不错眼的盯着下方的动静。好在那些人一直缓缓前行,长弓已然背回身后, 刀剑等兵器也都尖端向下仅作防御, 瞧着确实没有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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