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到家中,她困得厉害,但还是强撑着沐浴,将身上沾的血腥气彻底洗掉,方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琼千方百计地从恒伯宁那里要了个承诺来,为的就是等到回头帮江云晴离开恒家,至于其他事情,她是半点都不在意的,更没着人去留意过。
她在家中歇了两日,觉着无趣,便带了桃酥准备到花想容去呆上半日,好消磨时间。
只是这次上街,却恰好遇着了禁军出动,大张旗鼓的。沈琼随着众人避让在街旁,听众人议论纷纷,无意中倒也知晓了个七七八八。
这其中的阴谋阳谋,寻常百姓自是无从得知,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显而易见。
安王被圈禁,府邸被禁军翻了个底朝天,也不知是在寻找什么。其母元贵妃被褫夺位分,打入了冷宫。
而先前那位被打入冷宫的贤妃娘娘复了原位,皇上像是弥补一般,流水似的给她赏赐。
这样的事情百姓最是津津乐道,哪怕不知道内情,也不妨碍着纷纷揣测,说得倒也有模有样。
若是往常遇着这事,桃酥必然也是要议论几句的,但因着这事涉及裴明彻,她是半句都没敢多说,只小心留意着沈琼的神情。
沈琼垂着眼睫,神情波澜不惊,等到众人散去之后,慢悠悠地去了花想容。
桃酥暗自松了口气,又有些好笑。每每听到裴明彻的事情,她总是要比沈琼还要挂心些,归根结底,她还是不敢相信,沈琼竟然能真说放下就放下,断得这般干干净净。
这件事,桃酥倒是没多提,可拦不着旁人提。
庄茹至今都不知晓沈琼与裴明彻的旧事,她又是个话痨,一到花想容来,少不得是要提这件事情的。
毕竟从昨天开始,这事就好比是水入油锅,直接炸开了,从朝堂到后宫牵连甚广。庄家因为素来不结朋党,算是逃过一劫,然而好几个世家都因此被拖下了水,更有直接被打入天牢抄家的。
庄茹原是借着买胭脂为借口,想要出门逛逛听个戏的,然而在花想容见着沈琼之后,也不急着离开了,索性同她感慨起了这桩事。
“早些年,皇上将贤妃打入冷宫,连带着冷落了秦王殿下,众人都以为他再无机会,哪成想会有今天呢?”庄茹提起这事来,仍旧唏嘘不已,“安王平素里看起来温和知礼,其母又是贵妃,不少人皆以为储君之位非他莫属,结果这次却牵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沈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算盘玩,随口问道:“到底是为着什么?”
“那些朝堂上的具体事宜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当年贤妃娘娘是被陷害,而安王更曾对秦王下过杀手,再者就是元家这些年欺上瞒下做了许多错事,甚至于卖官鬻爵。”庄茹对朝堂之事也是一知半解,哪怕听了也未必能理清其中的干系,对后宫之事倒是更为了解些,“当年皇上极其宠爱贤妃,如今知晓自己冤枉了她之后,大为后悔,陆续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
沈琼手指微顿:“既是那样宠爱,当初为何不肯信她呢?”
庄茹唏嘘道:“毕竟是帝王之心。”
“所以说啊,哪怕是赐下再多的东西,这喜欢仍旧廉价得很。”沈琼这话说得一针见血,带着些许不屑。
“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庄茹叹了口气,“如今想来,秦王殿下这些年也是不易,元家势大,他也不知在背后做了多少,才能一举扳倒元家。我看啊,这件事之后,他就又要成为京中闺秀的首选夫婿了。”
沈琼微微一笑:“他辛苦筹谋,也算是得偿所愿。”
众人皆以为裴明彻如今该是春风得意,想要上门拉关系的也大有人在,可他却谢绝了所有拜帖,并没有要趁此机会拉帮结派的意思。
有人说秦王是想要避风头,以免过犹不及,招来皇上猜忌,但华清年却很清楚,他纯粹是不愿见人罢了。
“旁人都以为你如今该痛快得很,”华清年拎了壶酒来了秦|王府,同裴明彻笑道,“可我看着,你却未见有多高兴。”
裴明彻在水榭中发愣,看着满湖的莲花,漫不经心道:“我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可如今才明白,当你隐忍数年,还为此割舍了许多之后,哪怕大仇得报,也就是痛快那么一时半会儿罢了。”
当日在朝堂之上,看着元家摧枯拉朽般败下时,贤妃得以复位离开冷宫,母子相见时,他的的确确是痛快的。可真等到静下来,心头随之而来的却是空荡荡的感觉,大仇得报之后,仿佛就再没有什么值得他追寻的了。
裴明彻这个人,其实对皇位并没什么执着,只是因为早些年受皇上偏爱,旁的兄弟又不出挑,才成了安王的眼中钉肉中刺,被逼着磨出了兄弟阋墙的血性。
到如今元家彻底倒台,再没什么阻碍,他反倒不知该做什么了。
若是有沈琼在身旁,他还算是有慰藉,可为着报仇,他已经生生地将沈琼推远,再也没法回到当初。
裴明彻虽什么都没说,但华清年看得明明白白,知道他八成是在为沈琼怅然。只是这事劝也没发劝,更没什么解决的法子,只能将那壶酒拆封,同他道:“好歹是解决了心头大患,还是值得高兴的,我陪你喝一场。”
他一番好意,裴明彻也没推拒,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随后问道:“恒大哥的伤势可还好?”
“已经好了许多。皮肉伤看着吓人,但只要未曾伤及内脏,医起来就不算多难。”华清年是刚从将军府诊治完过来的,对此清楚得很,“他身强体健,修养了几日已经能下床走动,再过些时日便能痊愈。”
“此事是我疏忽,累他受伤。”裴明彻叹道。
先前那事干系重大,他便托了恒伯宁帮忙,却险些害得人折在其中,每每想起来都觉着愧疚。
华清年宽慰道:“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过去了。你若是觉着愧疚,就先将这人情记下,今后若是有什么机会还了就是。”
“这是自然。”裴明彻毫不犹豫道。
提示恒伯宁,华清年也不知想起什么事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埋头喝酒。
然而无论是在沈琼面前还是裴明彻面前,他都是瞒不住什么事情的。
裴明彻将他这模样看在眼中,直截了当地道:“你若是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难不成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见外的吗?”
“倒不是这个缘由,”华清年叹了口气,知道这事儿迟早是要说明白的,所以就直接提了,“你知道那日是谁将恒大哥送到你这里来的吗?”
裴明彻当初满心都在朝堂之事上,并没有功夫注意过问这些细枝末节,哪怕是前两日从宫中出来到恒家去探望时,也没想起来问这种小事,一时间倒是被华清年给问住了。
“是沈姑娘。”华清年也是换药之时无意中得知的,诧异之后,若无其事地又试探了几句,最终得出的结论着实是吓了自己一跳。
裴明彻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桩事,愣了愣后问道:“应当是凑巧遇上?”
“这么说倒也没错,”华清年将问来的事情如实告诉了裴明彻,又斟酌着措辞补充道,“我不知道沈姑娘是怎么想的,但就恒大哥而言,对沈姑娘兴许是有几分意思的……”
裴明彻先是一惊,随后又渐渐平静下来。
恒伯宁是个沉稳内敛的人,哪怕真对哪个姑娘有好感,也不会贸然提出,最多不过是会格外多留意些罢了。
世家大族的子弟,亲事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非是喜欢到一定程度,并不会想要主动求娶。更何况沈琼的出身与过往摆在那里,就更多添了三分顾虑。
华清年听了他的分析后,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想法子拦一拦,免得将来不好收场。”
毕竟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