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位乐央长公主,”桃酥还记得当初那长公主是如何趾高气昂,如今乐得看热闹,“她自打死了夫婿之后,不是明里暗里养了好些个面首来着,皇上对这个嫡亲的妹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多说过什么。可偏偏近日闹出事情来,说是有面首争风吃醋动手,最后竟误打误撞地闹出了人命……有御史看不过眼参了一本,皇上气得专程将她叫到宫中训斥了一通,还责令她将府中养着的人都遣散了。”
沈琼听着桃酥讲这事,也不妨碍下棋,等她讲完之后又落了一子,漫不经心道:“凡事过犹不及。私下里不管如何都好,闹出人命来,可就有伤皇家体面了,也难怪皇上会动怒。”
“正是这个道理,”桃酥另沏了茶来,忍不住感慨道,“也不知是春和如何?会不会受牵扯?”
沈琼已经有段时日没再见过春和这个人,若不是桃酥提起,已经彻底抛之脑后。但哪怕是听她提起,也没多在意,只随口道:“你只管放心,他是个聪明人,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这件事情同沈琼没什么牵扯,听过也就算了,并没放在心上。但这就像是个预兆似的,没过两日,她就又在花想容见到了春和。
其实严格来说,沈琼先前并没“见”过春和,打从重逢到最后分别,她始终都是瞎着眼的,最多只清楚春和的声音罢了。
但他一踏进花想容,沈琼就凭着直觉将人给认了出来。
春和长得的确很好,在沈琼有生之年见过的人中,算是最顶尖的了,虽是男生女相,但举止间却并没有那种阴柔的女气。
沈琼同他对视着,眼皮没来由地一跳。
第49章
沈琼是个爱美色的人, 但凡同她熟悉的人, 都很清楚这一点。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当初裴明彻才会认为, 沈琼复明后兴许会看上春和。
但实际上并没有, 沈琼自己也觉着稀奇。
她承认春和的相貌顶尖,平心而论, 比裴明彻还要略胜一筹,可心中却也仅限于欣赏, 并不会因此生出喜欢的心思, 更没有办法当年初见裴明彻时的一见倾心相提并论。
先前因着乐央长公主的缘故,沈琼始终避着春和,自从挑开说清楚之后,春和也没有再上门来过, 彼此都算是少了麻烦。
如今见他上门, 又不像是凑巧,沈琼先是怔了怔, 随后想起从桃酥那里听来的事情, 心中了然——乐央长公主的确是遭了皇上申饬, 看这样子, 还不是轻易就能揭过的。
但就算是如此, 沈琼彻底摸清春和的性情之后,也没办法再像早前那样自在地同他相处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客气的笑来:“你是来挑胭脂还是香料的?”
春和在沈琼面前站定了,隔着柜台同她对视着:“你的眼疾何时医好的?恭喜了。”
还是那熟悉的声音, 带着些温和的笑意。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也没做什么错事,沈琼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同他客套了几句。
春和挑选着香料,似是随口问道:“你眼疾既是已经好了,今后有什么打算?是准备定居在京中吗?”还没等沈琼回答,他就又抢先将自己的意向合盘托出,“再过些时日,我兴许就要离开京城了。”
沈琼原本是想要含糊过去,可春和这般坦诚,倒是让她也不好扯谎,如实道:“事情已经解决,我自是要回锦城的。”
春和眉眼一弯,笑道:“那倒是巧了。我在外多年,也总想着回故土去看看,不知道这么些年变了多少……”
与春和相处得久了,就会发现他是一个极擅长话术的人,很是会审时度势,进退有度。哪怕沈琼初时还怀着些戒备,可聊着聊着,也就渐渐消散了。
等聊得差不多,春和也慢悠悠地挑选好香料,转而道:“近来乐央长公主的事情,你可知道?”
沈琼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此事,愣了下:“略有耳闻。”
春和并没有同沈琼细讲此事,甚至也没有说乐央长公主半句不是,只是叹了口气:“我虽不知道先前她将你召去究竟说了些什么,但隐约也能猜几分,心中一直内疚得很,但又没有合适的时机正经同你道歉……”
他说这话时,神情尽是无奈与歉疚,并无半分作假。
“不必如此,”沈琼摆了摆手,反过来宽慰他道,“对我而言倒也没什么影响,何况这件事情也并非你能决定的。”
春和长出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块压在心头的大石头似的:“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无论春和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但就目前而言,他的确是没什么恶意的,沈琼不好太过冷淡,但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好,只能端着温婉客套的笑意。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为难,春和并没有再多留,付了银钱后便离开了。
等春和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沈琼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她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明明春和的态度称得上好极,但与他相处之时,却始终觉着不大舒服。
桃酥在一旁看了个全程,忍不住小声问道:“姑娘,你是不是不大喜欢春和?”
沈琼神色一僵,随后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颊,嘀咕道:“这么明显吗?”
她自问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怎么连桃酥都能看出来?
“那倒也没有,”桃酥解释道,“只是长得像春和这样好看的人,你却一点都不热切,那便是不怎么喜欢了。”
沈琼被她这逻辑给逗笑了,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就此多说什么。
她这次到花想容来,是想要大略看一下,再与采青商议来日离京之后,这里的生意和人手该怎么安排。只是还没将采青等来,倒是又见着了位意料之外的。
距上次相见,也有近半年的光景,少年较之先前长开了些,但一开口,却仍旧是变声期带些粗哑嗓子。
“你先前说,若是我想卖画随时可以来,还作数吗?”
沈琼不慌不忙地打量着他,想了片刻,总算是想起这少年先前用过的那假名字——陈朝。她勾了勾手,示意他将画作递过来:“自然作数。”
陈朝作画的风格独树一帜,沈琼很是喜欢,若是不是为了铺开生意,需得将那几幅美人图交付给采青,只怕如今就在她书房中挂着了。
画卷展开,这次画中并没什么美人,而是苍山负雪、孤舟独钓的山水。仍旧是陈朝先前的笔触画风,十分抓眼,让人过目不忘。
沈琼不由自主地赞叹了声,细细地看过之后,同陈朝笑道:“这画我收了,你开个价钱吧。”
可谁知陈朝却像是被她这话给问住了一样,嘴唇微动,却没能说出来个所以然来。
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显然是怕报得高了被回绝,又怕报得低了自己吃亏。
沈琼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声。
她实在是不大明白,这位小公子显然出身富贵之家,怎么就沦落到要卖画换钱的地步?难不成是跟家中闹了什么别扭?还是说在外招惹了什么是非?
说来这位也着实是不谙世事,要知道谈生意的时候,像他这般一露怯,就只有任人宰割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