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如今, 沈琼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要拉着裴明彻来桃花林挖酒, 可她却还是这么做了。兴许是因着书房那幅画, 又兴许是想要让他高兴些, 鬼使神差地, 就主动提出来了。
但好在她并不是那种喜欢瞻前顾后的人, 既然已经做了,就不会再反复纠结,过多思虑。
沈琼抱膝蹲在一旁看着,天青色的衣裙就那么扫在了地上, 沾了尘土,也沾了落花。她看着裴明彻将桃花树下的土挖开,渐渐地,露出了埋在树下酒坛。
裴明彻将那坛子酒慢慢地取了出来,这是当年他亲自埋下去的,那时心灰意冷,却不料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沈琼眼见着他拂去酒坛上的泥土,又小心翼翼地将封得严严实实的酒坛打开,才刚开了一条缝,随即就有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赞叹道:“好香……你这酒藏了多久?”
裴明彻的动作一顿,低声道:“三年有余。”
沈琼凑近了些,酒香愈发浓郁起来,只闻着,就几乎让人生出些醉意了。她偏过头去,看向沉默不语的裴明彻,眉尖微微上挑:“你有什么心事吗?”
她将裴明彻拉过来,原本以为这能让他高兴些,可眼下看着,倒像是有些适得其反了。
裴明彻抬手按了按额,避开沈琼的目光,片刻后方才略带歉意道:“是我不好。”
沈琼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没有要说下去解释的意思,便作势起身要走:“你既然不高兴,那我还是不打扰……”
“没有不高兴,”裴明彻一时也顾不上什么,直接拉了沈琼的手腕,将她给留了下来,斟酌着措辞解释道,“我只是太意外了……”
“意外什么?”
“我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裴明彻顿了顿,抬眼直视着沈琼,“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失而复得。”
沈琼愣了愣,方才听懂裴明彻这话里的意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殿下,这还没应允呢,你就觉着‘失而复得’了?我看啊,你是想将我气走才是。”
裴明彻也知道自己方才失态,歉疚道:“是我不好,你若是生气,任打任骂。”
他的态度太好了些,沈琼原本就算不上生气,如今更是没怒火了。她的衣裙已经脏了,索性也不讲究,直接在凉亭的石阶坐了,同裴明彻勾了勾手,示意他将那坛子陈酒给拿来。
裴明彻顺势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你要喝酒吗?”
沈琼托腮看着他,并不答。
若是旁的官宦人家的姑娘,是断然做不出在这种情形下同人饮酒的事情的,可她并不是自小就循规蹈矩长大的真郡主,哪怕记不得旧事,可骨子里的性情却是未曾变过的,所以也没那么多讲究。
她唯一的顾忌是自己的酒品,若是真醉了,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裴明彻会意:“你酒量不好,还是不要沾酒了。”
沈琼仍旧不答,裴明彻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又问道:“怎么了?我是有什么不对吗?”
“我只是在想,你我之间从前究竟是什么关系?”沈琼慢悠悠地开口道,“云姑从不肯同我提你的事情,这就意味着,咱们的旧事八成会让我不高兴,且都已经过去了,所以不提也罢。”
裴明彻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此事来,怔了怔,并未否认。
从一开始,他对于旧事最多就是避而不谈,并不会去欺骗沈琼,如今也由着她猜测。
“你对我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好得有些过了头,都不大像是一个王爷的言行举止了,”沈琼起了话头,索性就将心中的疑问尽数说了出来,“可偏偏有时候,你却像是多有顾忌一样,倒像是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似的……”
裴明彻拎起一旁的酒坛,喝了口,辛辣浓郁的酒劲很冲,他垂下眼睫来,低低地应了声:“是。”
以他的本事,也不是不能编出个合理的借口来,将此事给瞒过去,等到将人给彻底哄到手之后再慢慢摊牌。可他却说不出口。
他当年已经骗过沈琼一次,后来多年折磨,如今再难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回答得这般直接,沈琼有些措手不及,随后摇头笑道:“殿下可真是实诚得很。”
“你当初会负我,想来也是迫于无奈吧?”沈琼又问道。
她知晓裴明彻的性情,也有足够把握没看走眼,所以并不怀疑裴明彻对自己的感情。
裴明彻又喝了两口酒,颔首道:“是。”
他没有开脱,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就这么认了下来。
沈琼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忽而又笑道:“先前我常听旁人说,秦王殿下运筹帷幄,朝堂之上手段很是厉害……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连辩解都不会了?”
说来也是奇怪,裴明彻越是如此,沈琼反倒越是觉着心软,想要更进一步。
“殿下,”沈琼见他喝酒不答,索性凑得更近了些,抬手勾着他的下巴将人给转了过来,逼着他同自己对视,“你究竟在忍耐什么?又究竟在顾忌什么?”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可闻,裴明彻甚至能嗅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幽香,掺杂在浓郁的酒香之中,很淡,但却格外的让人难以忽视。
裴明彻只觉着自己脑中那跟名为“理智”的弦越崩越紧,在沈琼将方才那话重复了一遍后,彻底断掉了。他低下头,含住了沈琼的指尖,目光却依旧定在沈琼脸上,分毫不落地捕捉到了她的错愕与震惊。
指尖的触觉是再灵敏不过的,沈琼只觉着全身都随之颤了下,结结巴巴道:“你,你……”
还没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裴明彻就揽着她的腰,将距离拉得更近了些,两人的鼻尖碰在了一起,裴明彻低声问道:“阿娇,我可以亲亲你吗?”
从有记忆以来,裴明彻始终是克制又守礼的,从来未曾有过半分逾越,沈琼并没料到自己一个些许出格的举动,竟然能招致这样出格百倍的事情来。
她原本就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愈发昏昏沉沉起来,虽并没应,但竟也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裴明彻等了片刻,低低地笑了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弭,吻上了沈琼的唇。
随着裴明彻的动作逐渐激烈,攻城略地,沈琼只觉着自己唇齿间都是那烈酒的味道,就像是醉酒了似的,又有些喘不上气来……她不记得自己曾经与裴明彻有过多亲密的举动,但如今这举动,却并不觉着反感,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裴明彻像是想要寻求慰藉似的,不依不饶,原本的克制在沈琼的试探与逼问之中被抛之脑后,积攒了多年的感情倾泻而出。
他知道自己当年大错特错,但却还是想要厚颜无耻地求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很想念沈琼,想要一辈子将她留在自己身旁,想要回到当年耳鬓厮磨的日子,践行白头偕老的誓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方才分开来。
沈琼只觉着自己浑身发软,偏过头去大口地喘着气,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压根没有半点头绪,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问我在忍耐什么,这就是答案。”裴明彻的声音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