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住了七八日后,沈琼寻了个合适的时机,同太后提出想要回家去看看,顺道收拾一下将军府的旧物。
太后倒也没拦,只拉着她的手嘱咐道:“等到年节,再进宫来陪哀家住些时日,届时也正好公开你的身份。”
“好。”沈琼含笑应了下来。
若说先前留在宫中,是碍于太后发话没法推拒,如今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后,她便是真心想要陪太后他老人家了。
临出宫前,太后也赏下不少东西,再加上先前皇上令人送过来的赏赐,装了足有六七大箱。乐央长公主陪着沈琼出宫,将她送到梨花巷的住处,又着人将这许多箱赏赐给一并送了来。
先前进宫时,沈琼并没带任何人,虽说家中也得了消息,知道她会在宫中住上一段时日,但还是难免提心吊胆的。如今见她好好地回来,甚至还稍稍圆润了些,云姑等人才总算是放心下来。
云姑与桃酥翻看着赏赐的清单,准备将那几大箱清点入库,沈琼则是陪着许久不见的汤圆在院中玩,偶尔有什么稀罕的物件便去看上一眼。
毕竟她虽有银钱,但宫中的物件却非寻常人能有的。
院中忙碌得很,却又传来敲门声,沈琼亲自去开了门,原以为是江云晴学刺绣回来,结果却见着了个意料之外的人——春和。
一见着他这张脸,沈琼随即便想起先前乐央长公主所说的事情,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春和将她这下意识的反应看在眼里,眸色一沉,但却还是笑问道:“你不请我进去吗?”
第61章
先前从乐央长公主那里听来春和的事迹时, 沈琼心中很是诧异, 她虽知道春和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纯良无害,但也没想过能做到这般地步, 甚至还一度怀疑过此事是否真实。
这些日子与长公主相处下来, 沈琼对她也算是大致了解,知晓她并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人。以至于如今再见着春和, 心情可谓是十分复杂。
只不过有先前的交情在,沈琼也不可能直接给人闭门羹, 所以短暂地犹豫之后还是侧身让开, 请春和进了门。
云姑还在忙着将赏赐清点入库,见着春和之后,皆是客客气气地问候了声,桃酥则放下手头的活先去沏了茶来。
沈琼尚未同提起过从长公主那里得知的事情, 故而她们的态度倒是与先前无异。
春和坐定后, 先是含笑向桃酥道了声谢,又似是随口问道:“这么些东西, 都是要收拾了带回南边去的吗?”
桃酥虽一向好感春和, 但也是有分寸的人, 她不知沈琼是否介意春和知晓身世, 故而也没如实讲明, 只是含糊不清地笑了声,又道:“我去帮云姑清点。”
春和笑了声,而后方才看向一旁捧着茶盏,似乎在专心致志喝茶的沈琼:“我先前到花想容时, 无意中听人提起你已经定下回锦城的日期,怎么如今仍在京中?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沈琼低低地咳了声,如实道:“的确是有些事情要料理。”
“麻烦吗?”春和关切道,“若是有为什么为难的地方,尽可以告诉我,兴许我能帮上忙。”
沈琼抬头同他对视了一眼,又不大自在地移开来。
她能看出来春和说这话时是真心的,也知道他对自己的态度向来很好,正因此,心中格外为难起来。
沈琼自小的性情便是,旁人待她好,她就会加倍还回去。可如今夹在乐央长公主与春和的事情之间,左右为难,压根不知道该偏向谁才好。
若是仍旧同春和交好,便有些对不住乐央长公主;可若是因此冷眼相待,又仿佛对春和不大公平。
“倒也不算是麻烦,”沈琼心下叹了口气,“只不过的确要耽搁些时日,兴许要等到过完年,开春之后才会启程回去。”
春和放杯子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也褪去些。
他抬眼看向沈琼,目光中带了些审视的意味,低声道:“看来,的确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沈琼被他看得愈发不自在起来,心中千头万绪,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盼着春和能自己放弃。
春和向来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又很会把握分寸,同他闲谈的时候,压根不会让人生出不适来。可他如今显然没有准备就此放过,将杯盏放稳之后,不疾不徐地开口问道:“其实有句话,我想问很久了……你对我可是有什么误会?”
见着沈琼惊讶的神情后,他又缓和似的笑了声,解释道:“先前,我以为咱们算得上是朋友了。可自打那次在小梨园见着乐央长公主后,你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我,哪怕我如今已经同长公主再无任何牵扯,不会带来麻烦,你仍旧想躲着我。”
“我……”沈琼欲言又止。
“我先前同你提过自己的身世,自小因着家中贫困潦倒,被卖入戏班子,可谓是吃尽苦头,自己一步步走到如今。”春和平静地看着沈琼,“这么些年来,我无牵无挂,身边的人大都是别有所图,压根没有什么真心相待的。你算是一个例外,我很感激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也很喜欢你的性情……”
沈琼脸上的神情已经从惊讶转为错愕。她原以为春和这样一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人,该知难而退才对,万万没想到,竟然还变本加厉了。
“我知道,你兴许看不上我这样的出身经历,所以也没存过什么不合实际的奢望,只想着当个能说得上话的知交好友就够了。”春和自嘲地笑了声,“这些话,我原本是想着存在心里,最好这辈子都不要拿到你面前……可如今,却是怎么都忍不住了。你纵然要判我刑罚,也总该给我个理由,不是吗?”
沈琼先是摇了摇头,下意识道:“我并不曾因着出身看低你……”
虽说这世上许多人都不大看得上戏子的身份,觉着是下九流,可她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更不会因此对春和抱有偏见。
只是说完这句,她就又哑口无言了,心中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将乐央长公主之事拿出来摊牌。
见她这般左右为难,春和叹了口气:“算了,你既不想说,我也不刨根问底非要问个所以然。只是还有一句……如今你心中是不是盼着,从今往后我都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
这问题可谓是诛心,沈琼哪怕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对着春和眼下这模样,也说不出话来。
沈琼是个心软的人,当初与方清渠一刀两断得干净利落,是因为对方先做错了事,可如今春和却并未对不住她。
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但理性上,又觉着这样未免不公平。
沈琼咬着唇,到底也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只不过这种情形下,不回答就已经是默认了,春和这样聪明的人,又岂会不清楚?
“我明白了,”春和直视着沈琼,缓缓地说道,“无论我对旁人如何,可待你,迄今为止却始终未曾有过半分不好,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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