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2 / 2)

沈琼被他这骇人的目光吓得后退了两步,后腰抵在了桌案上,退无可退。她移开目光,低声道:“我只是……不大习惯。”

“这些日子来你装得很好,我也很满意,”春和抬手勾起她的下巴来,逼着她同自己对视,“可如今你为何装不下去了呢?”

两人之间离得太近了,又兴许是饮了酒的缘故,沈琼再没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她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想要推开春和。

“因为身体的本能是很难控制的,对吧?”春和抚上她的腰,几乎将人严丝合缝地扣在了自己怀中,“我知道你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如今是没什么法子,可只要有一线生机,你就会逃走……”

沈琼已经尽力在控制自己,可感受到春和的异样后,终归还是没能忍住,偏过头去干呕了起来。

她自小过得顺遂,向来是由着性子想如何便如何,这些日子来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实为不易,如今醉后,却是再也忍受不了。

春和看着她这模样,却并不觉着意外,只是目光中添了几分冷意。

“你说我于你有恩……”沈琼猛地推开他,踉跄两步跪坐在了地上,抬手捂着自己的脸,低声道,“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她压抑了太久,这些日子以来寝食难安,却还要强作笑脸,如今终于再难撑下去,崩溃道:“我知道你吃了许多苦,是个可怜人,但我从未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你为何一定要这样对我?”

沈琼抱膝坐在地上,咬着衣袖,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地往下落。她低声呜咽着,索性趁着酒后失态,将这么久以来的惊惧与委屈都哭了出来。

春和并没动弹,也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

侍女们听到了里间的动静,但谁也没敢进来打扰,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琼自己哭累了,倚着背后的桌案沉沉地睡了过去。

春和这才凑近,将人给抱了起来,放到了床榻上,小心翼翼地给她盖好了被子。

看着沈琼如今这模样,他心中也不好过。

他原本没想要将她给逼成这样,可许是因着生辰勾着他想起旧事,便失了分寸。归根结底,沈琼与他不一样,也没法隐忍承受这么多。

“你的酒品的确不大好。”春和抬手抚过她脸上的泪痕,又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站起身来出了门。

一直到晚间,沈琼方才醒过来。

她觉着头疼欲裂,等到彻底回忆起睡前的事情,只恨不得自己能立时昏过去,这样就不用再面对任何事情了。

沈琼抱着锦被在床上打滚,等到外间传来动静后,又立时坐起身来,很是防备地看着。

来的人是春和,他手中还端了两碗药,径直走到了沈琼床榻前,放在了一旁。

横竖已经撕破脸,沈琼也懒得再装模作样,冷冷地看着他。

可春和看起来却平和得很,就好像先前的事情压根没有发生过似的,递了一碗药过去:“这是醒酒汤,喝了吧。”

沈琼默不作声地接过来,又看向另一碗:“这是什么?”

“应当是七八年前吧,我曾经被那时的凉州刺史看中,抢到府中去。”春和并没正面回答沈琼的话,反而说起了一段旧事,“我佯装应承,可实际上却动了杀心,只是一时失手,被他给活了下来……”

“我那时以为他会杀了我,可谁知他竟没舍得,而是想令人给我灌了一种不知名的药。据说那种药源自西域的一种毒草,佐以旁的药材煎下,喝了之后便会使人失去神智,再记不起前尘旧事。”春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好在奉命来送药的那侍女喜欢又可怜我,悄悄地将此事同我讲了,我便将计就计装傻留在府中,趁着他疏于防备下毒药死了他。”

沈琼瞪大了眼,她先前虽听春和提过旧时难处,可却并不曾涉及过这种人命官司。

“何必这样看我?我在你心中,早就是十恶不赦的人了,做出这种事情来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吧?”春和自嘲地笑了声,随后又道,“你兴许还不知道,我当年是如何离开锦城那个戏班子。”

沈琼头疼得要命,压根没法冷静下来,只依稀记得云姑先前仿佛同她提过,那戏班子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放了一把火。”

沈琼手一颤,醒酒汤溅出许多。

春和平静地说道:“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可那个戏班子,却实在是烂透了……”

沈琼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压根没工夫去想他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

先前在船上,哪怕再怎么疯,春和都从未提起过这种事情,最多也不过是卖惨,惹得她心生怜悯。可如今他却不管不顾地说起这些事情来,就好像彻底没了顾忌,也不在乎她知道这些。

沈琼的目光渐渐落在旁边那碗黑漆漆的汤药上,电光火石间,算是想明白了春和的用意,抬手想要掀翻那碗药。

可春和的反应却很快,直接将她给拦了下来:“我知道你这些日子过得不易,装得也很辛苦,倒不如索性喝了这药,将旧事都忘了。”

“你……你怎么能如此对我?”沈琼声音颤抖得厉害。

眼前这药,应当就是春和最先讲起的那个七八年前的故事中,凉州刺史曾经想要给他灌的药。喝了之后便会失去神智,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他才会这么无所顾忌地讲起旧事。

“当年毒杀他之后,我便逃离了凉州,顺道带些他的私藏。”春和端起那碗药来,“其实决定带你离京之时,我就想过让你喝下这个药,但一直拖到如今,今日算是彻底拿定了主意。与其记着那些旧事,这般痛苦地与我相处,倒不如喝了这药,咱们重新来过。”

沈琼不住地摇头,春和却又道:“我一直在想,当年若是我比裴明彻早来一步,你我之间会不会是另一番局面?”

“你疯了,”沈琼难以置信道,“你想让我变成一个傻子,一个任你操控的傀儡……”

见春和面色不改,她又哀求道:“这药是否有用还两说,若是有什么意外,若是我疯了、痴傻了,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想了许久,”春和扬声叫了侍女来,而后又道,“无论如何,都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沈琼心都凉透了,她甚至没了挣扎的力气,被侍女们压着强行将药给灌了下去。闭上眼,脑子里犹如走马灯似的,她很想再见一见云姑她们以及……裴明彻。

说来也奇怪,她总是固执地将裴明彻与秦淮割裂开来,可如今临到终了,却忽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悔。

沈琼不知这药是否真如春和说得那般有效,可喝下没多久,就已经开始有些犯困。她睁开眼来,没哭也没闹,只是向春和道:“我要留一封信,等过些时候,你想法子帮我送给云姑,我不想害她一直难过。”

春和怔了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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