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田泽出来,白苓有些无措,支吾道:“我、我只是……”
她原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
话未说完,却压不住心头难过,连鼻头都酸涩得厉害,她飞快别开脸,疾步回后院去了。
田泽十分内疚,对云浠道:“将军,我……”
云浠道:“我会去劝她的。你别往心里去,好生科考才是紧要。”
言罢,亲自将田泽送出府。
云浠还未走到后院,便在回廊里瞧见了方芙兰与白苓正在一处,白苓坐在廊椅上,眼眶发红,似是刚哭过,方芙兰正温言劝她。
见云浠过来了了,白苓声若蚊蝇喊了声:“大小姐。”
她知道云浠近日劳苦,今早好不容易才回府一趟,生怕她为自己费心,轻声道,“大小姐放心,我已没什么了。”
方芙兰亦道:“你今日不是还要去刑部?早些去,早些回来。阿苓这里有我陪着。”
云浠想了想,她性子直,不大会劝慰人,阿嫂性情温柔,有她陪阿苓,是比她好些,随即点头道:“好。”
……
忠勇侯府的案子毕竟牵涉皇子,三司立案过后,均不敢怠慢,非但把六年前卷宗调出来,重新逐一整理,还按照程昶在金銮殿上提的法子,八百里加急往西北至淮北一带的州府去急函,让各州府官派人去沿途驿站问证。除外,还令户部清算十年来,涉案地方官粮、屯粮的产出,以做比对。
如此忙了十余日,及至二月初,才初见眉目。
这日,程昶看完手里的案宗,想去刑部取户部送过来的账目,刚站起身,没留神眼前一阵发暗,原地晃了晃才站稳。
一旁的小吏见状,忙沏了一盏茶递上,说:“殿下近日操劳,可要当心身子。”
程昶接过茶,喝了半盏,道:“没事。”
云浠二月中就要出征了,他想赶在她出征前,把忠勇侯的案子办妥,近日是辛苦了些,时时头晕,但想必没什么大碍。
程昶在原地定了定神,收拾好桌上的卷宗,迈步就往公堂外而去。
谁知刚走了没几步,脚下便有些发软,他原本没怎么在意,谁知越走,步子越虚浮,慢慢地像踩在云上。
程昶觉得不对劲,伸手往前扶去,刚撑到公堂的门柱上,心间猛地一跳。
似乎有谁拿着鼓槌在心上重击,胸口处忽然剧烈地疼起来。
这种疼痛太过熟悉了。
程昶伸手捂住心口,抬目朝四周看去,四周仿佛腾升起一团雾气,遮住他的视野,苍苍漭漭的,让他视无所见。
紧接着,雾气又化成水,朝他的眼耳灌来,滔滔不断,似乎要将他溺在一片汪洋里。
一旁的小吏见状,连忙上前扶他,唤道:“殿下?殿下!”
可他的声音仿佛也是自水里传来,既模糊,又遥远。
恍惚之中,他似乎还听到了别的声音。
“他怎么了?”
“台风天开车,从山坡上摔下来了。好像还有严重的心脏病,啧,难办。”
“这种天进深山,怎么找到的?车祸前发了定位吗?”
“什么定位?他女朋友知道他去了哪里,开车进山里找,把他背到山道上,报了警。”
“还有女朋友?唉,长成这样,果然是名草有主了。”
“不说了,主任跟上海那边连线回来了,可能要准备手术。”
……
“殿下!殿下!三公子殿下!”
水浪涛涛,杂乱的声音在程昶耳边浮荡着,忽近忽远,让他越听越心惊。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捂在心口的手不断收紧,几乎要隔着衣衫,将胸膛掐出一段血青。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在原地等着,慢慢等着。
直到耳畔的声音渐渐褪去了,视野恢复,四周的景致渐渐清明。
初春时节,正午的春光盛烈,照在公堂的门楣外,却在他一寸前歇住,将他笼在一片暗影里,仿佛见不得阳光的鬼魅。
程昶觉得冷,说不清是身上冷,还是心上冷,以至于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颤抖。
一旁的小吏见他目光清明了些,担忧地问:“殿下,您没事吧?”
程昶扶着门廊,半跪在原地,许久没有应声,及至身遭的寒意都渐渐消退,心上的疼痛消失,心跳归于平静,才哑着声答了句:“没事。”
他抬袖揩了一把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吃力地站起身,走回自己的书案前,缓缓坐下,然后拿过方才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
茶已凉了。
这股温凉顺着他的喉咙,延展进他的血脉心腑,让他冷静下来。
程昶无声地坐着,心上仿佛将什么都思量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思量。
他的目光落在案头的卷宗上,忠勇侯的案子,云浠二月就要出征了,他想赶在她出征前,把这案子办妥,好让她安心。
程昶缓缓沉了口气,重新站起身,对小吏道:“走吧,去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