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复尤道:“是故臣以为,殿下根本不必顾忌宣威将军从达满部落找来的证人,更不必派人暗杀,否则一旦失手,岂不显得我等做贼心虚?大大方方让他来,凭他说什么,不理会就是。目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五殿下,先一步解决他。”
“眼下五殿下就在金陵,只要一家一户地找,还怕找不出来么?画师里没有,那就找读书人,终归是刚过及冠,二十一二左右的少壮之人,翻遍整个金陵,又能有多少?”
陵王听完罗复尤的话,微一颔首,见一旁裴铭目色已然凝重,不由问:“裴尚书,你怎么看?”
这位工部尚书行事向来一步百思,听陵王问及自己,沉吟了许久,才道:“回殿下,臣以为罗大人所言甚是有理。”
“但是,”他一顿,“罗大人的提议,都是建立在我们能先找到五殿下的前提下。”
他回转身,“试问诸位,如果我们不能先找到五殿下呢?”
若是这样,五皇子一旦归朝,陵王就是对他登极威胁最大的那一个。
昭元帝本来就不喜欢陵王,到那时,恐怕第一个要除的就是陵王。
裴铭看向在坐众臣:“诸位都是殿下最忠心的拥趸,誓死拥立殿下,那老夫就直言不讳了。”
他朝陵王一拱手:“敢问殿下手中掌兵几何?”
陵王没答,但他已料到裴铭接下来要说什么。
“如果不出臣所料,殿下手中的兵马大致有巡查司、在京房、西山营宣武将军等七人,加上犬子手中,大将军裴阑手上的兵马,一共,不足十万。”
“自然区区七八万兵马,并不足以与整个金陵的兵马抗衡,但是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我们占得先机,先一步布局,趁着禁卫都没反应过来前——”
他横手为刀,比了个手势。
整个正堂在这一瞬间极静,一众人等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好半晌,坐下才有一人小声问:“裴大人的意思是……弑、弑帝?”
“弑帝”二字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地感到一阵胆寒。
可是倘若昭元帝找到了五殿下,他们还有什么路可走呢?
久经宦海沉浮,众人其实或多或少想到过这一点,只是谁也不敢让这个念头浮出水面罢了。
裴铭一笑,换了个和缓点的说法:“也不是弑帝,其实就是清君侧嘛。”
只不过,清君侧之时,刀剑无眼,一时间没来得及救下陛下,让陛下不慎为“贼人”杀害,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
裴铭道:“自然我们也不是一定要走这条路。老夫只是想提醒诸位,一旦五殿下回宫,我们面临的就是绝境。”
“不过他回来之初,在朝中并无根基,那时会是我们最后,也是最好的时机。”
“老臣早已算过,哪怕三公子与忠勇侯府的一帮人一直防着殿下,他们手里的兵马也不过四万余,就算加上卫玠的皇城司,并不足以与殿下抗衡。”
“只要我们提前做好统筹,排兵布阵,除非五殿下自己能凭空生出一支兵马,否则到那时,清君侧的大旗一起,无论对他们当中的谁而言,只怕都是天罗地网,在劫难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晚啦,明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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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裴铭从王府别院出来, 天已很晚了。
裴府的厮役牵来马车,一路驱车回府, 裴铭刚到府上, 便见裴阑提着一盏风灯等在府门口,走上来唤道:“父亲。”
裴铭颔首:“何事?”
“祖母让儿子在此处等您, 请您去正堂里见她。”
裴铭一看天色,已经子初了。
老太君近一年来身子一直不好,往往到了戌时就已歇下, 今日等到这个时辰,大约是有话要训诫了。
裴铭沉默片刻,从一旁的厮役手上接过薄氅披上,往正堂走去。
路上,他问跟在身后的裴阑:“你这几日在枢密院, 见过云洛了?”
“见过了。”裴阑道。
“怎么样?”
裴阑犹豫了一下, 道:“交情淡了, 没什么可说的。”
他与云洛云浠儿时一起在塞北长大,久别重逢,按说该喜不自胜才是, 但云洛与云浠一样,都是爱憎分明的人, 他知道这几年裴阑干了什么龌龊事, 在枢密院与他碰上,竟是理也不理。
裴铭“嗯”一声,过了半晌, 淡淡道:“你趁着这几日,点点你手上的兵马,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裴阑听了这话,却是一愣,半晌,心中渐渐生起一个石破天惊的揣测。
他踯躅了一会儿,刚想跟裴铭求证,正堂已到了。
裴铭迈入堂中,见老太君扶着木杖,在上首坐得笔直,连忙迎上去道:“母亲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老太君双眉一竖,猛地拄打木杖,厉声道:“你还敢问?你且说说,你今日这么晚回府,做什么去了?”
裴铭似无事发生:“今日下值后,儿子有个应酬,跟几位同僚一道去秦淮吃了一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