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平见程昶神色异样,忧心问道。
程昶摇了摇头,过了会儿,道:“我先缓缓。”
他开始梳理他在这里的记忆。
他去刑部的大牢里问罗姝的话,得知老忠勇侯的案情有冤,着人去查,听说白云寺的清风院里有证人,他趁着处暑祭天,去清风院寻证人问话,误中了“贵人”圈套,被人追杀,跟着他的四个武卫尽皆惨死,他最后……也落了崖。
隙开的窗口透进来一丝风,寒凉沁人。
程昶记得他落崖那日,尚是夏末,天气不该这么冷的。
他问:“现在是什么时节了?”
“深秋了。”张大虎答,“九月末。”
九月末……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两月了。
程昶点了点头,他惯来爱惜自己的身体,怕自己受凉,重新把衣襟扣上,然而不经意间,有一物从他的宽大的袖口滑落出来。
程昶定睛一看,竟是曾跟着他回二十一世纪的那枚平安符。
这枚平安符,又跟着他回来了。
他见怪不怪,穿好衣衫,拾起这枚平安符,一面在手里摩挲着,一面将思绪理了一通,问:“你们怎么找来这里的?”
孙海平与张大虎于是将四丫她爹一行人如何在白云湖岸边捡到他,如何带他出海说了一通,末了道:“小的们怕那些禁军们不尽心,去求云校尉带咱们来找小王您,云校尉在清风院外的崖边捡到小王爷您的平安符,说您八成是落了崖,带着咱们一路沿着白云湖岸找,一路找来东海渔村,直到昨天才找着您。”
云校尉。
程昶手里的动作一顿:“云浠?”
“可不就是她。”孙海平道,“小王爷,云校尉这回为找您是真尽了心,虽然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给朝廷立功,小的以后再也不说忠勇侯府的不是了。”
程昶“嗯”了声,他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那她现在人呢?”
“您说谁?”孙海平纳闷,随即反应过来,“云校尉?”
张大虎道:“云校尉今天一早被一个禁军叫去县衙了,说有什么名录要让她过目。”
程昶又“嗯”了声,过了一会儿,又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张大虎道,“小王爷,您有事找她?”
不等程昶答,他就唤:“田泗、田泗!”
田泗应声进屋,一见程昶竟坐着,愕然道:“三公子,您、您、您醒了?”
张大虎道:“小王爷问云校尉什么时候回来。”
田泗看了看天色,正午早已过去,再多不久就该日落了,县衙去此处也就大半日光景,于是道:“差不多,快——回来了。三公子,您找、找云校尉,有事?”
程昶没说什么,将手里的平安符放入袖囊里,默坐在榻上,整个人十分安静。
他既不答,下头的人哪里敢多问,一时请了大夫过来,为程昶把了脉,又伺候他吃了些鱼粥。
程昶活动了一下胳膊,自觉没有不适之感,想了想,便说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孙海平不敢拦,怕他受凉,只好为他找来一身遮风的披风。
此刻日落,暮风四起,程昶出了屋,只见渔家分布零星,炊烟袅袅,不远处就是海,连天一线。
方至此时,程昶仍有些不真实感。
一切恍如隔世,哪怕想起自己曾被追杀,亦觉得恍如隔世,仿佛曾经濒临绝境的三公子并不是他,而他只是一个不期然路过这尘世的过客
两处时空轮转,乾坤颠倒,他回到千年前,连足下所履之地都像云间。
正这时,一声骏马嘶鸣唤回程昶的神智,他循声望去,只见渔村村口,云浠策马回来,她在村口卸了马,把它栓在木桩上,马儿很有灵性,探过头来蹭她的脸,她于是笑了,伸手抚了抚它的马鬃。
云浠的校尉服分明是暗朱色的,然而她站在这滟潋的残阳下,迎风飞扬的衣衫忽然烈烈如火,一下扑入他的眼中。
这一刻,程昶蓦地想起他在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在电视剧里,在微博上,拼命寻找的红衣身影。
原来这身影竟在这里。
足下的黄沙终于化为实地,旷日持久的疏离感开始退潮,百骸里流淌的血液于是舒缓下来,仿佛是在规劝他,让他慢慢放弃与这个人间天地,与宿命的对峙。
程昶立在这残阳暮风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红衣身影,直到她似有所觉,也别过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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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
四丫家本就不大, 前一夜在相邻几户借几间屋子,尚能容下来渔村寻人的官兵, 眼下琮亲王府的三公子醒来的消息不胫而走, 临近府衙的府尹当即带上家眷与官差过来迎候,加上来东海渔村寻云浠的禁军, 整个丰南港人满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