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浠让大夫为程昶抓了静心宁神的药,亲自熬了,喂他服下,孙海平担心他冷汗过身,受凉染上风寒,打水为他擦过身子,换上干净衣衫。
折腾一宿,待到稍微能歇上一刻时,天已亮了。
张大虎对云浠道:“云校尉,您辛苦了一夜,去隔壁屋睡会儿吧,我守着小王爷就成,有什么是我叫您。”
云浠略一思索,觉得自己也不能这么没日没夜地扛着,点头应了声:“好。”洗漱完,便过去四丫那屋歇着了。
睡了没一会儿,忽听屋外有人说话,隐约提及自己。
云浠心里有事,睡得很浅,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就醒了过来,她推门出屋,屋外站着的除了柯勇,竟还有一名禁军。
云浠原还奇怪怎么程烨这么快就把禁军请来了,没成想这禁军竟是来找她的。
“云校尉,今上招回忠勇侯旧部的圣旨发去塞北后,塞北有数十名老忠勇侯的得力部下不愿等到明年开春起行,想今秋就往京里走,今上已准了,命我等与塞北回函前,把这数十人的名录拿给校尉大人您过目。”
当年云舒广的得力部下究竟有谁,云浠心中大概有数。
她点了点头:“名录呢?拿给我吧。”
禁军为难道:“因校尉大人出来寻三公子了,在下等不知您的去向,而名录只有一份,在下等只好把它寄放到最近的县衙,分头出来找您。眼下恐怕要劳烦校尉跟在下去县衙一趟。”说到这里,似想起什么,拱手拜道,“哦,险些忘了恭喜云校尉找到三公子,又立一功!”
最近的县衙据此来回大概要大半日光景。
此刻正是晨间,秋光淡薄,云浠心中记挂着程昶,不大情愿随禁军过去,奈何这是今上的意思,她不能违抗,只能点头道:“好,那我们快去快回。”
言罢,跟田泗柯勇略作交代,上了马,扬鞭而去。
—*—*—
程昶在昏沉沉间,隐约听到有人唤自己。
他竭力睁开眼,依稀间仿佛瞧见了一袭朱衣,很快又陷入更深的混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未及时服用利尿剂的心衰之感终于慢慢褪去,百骸中,垂危之时几乎要凝住的血液加速流动起来,几乎归零的心跳逐渐复苏,他开始找回自己的呼吸。
空气里带着一丝咸腥味,像是在海边,攫一大口入肺,新鲜得令人心惊。
随着呼吸平稳,感官也渐次苏醒。
合着的双目感受到光,耳边,隐隐有人说话,这声音……像是,孙海平。
身下的床很硬,被衾也很粗糙,不似琮亲王府的细软。
琮亲王府?
心中一个念头掠过,像是要唤回程昶的神智一般,令他陡然清醒。
他蓦地从榻上坐起来,举目望去,排竹作墙,粗木作榻,木扉后挂着蓑笠,一旁搁着鱼篓与钓竿。
这是……哪儿?
“小、小王爷,您醒啦?”
守在塌边的孙海平和张大虎被程昶不期然坐起身的动静吓了一大跳,简直就跟诈尸似的,一时间也不知当作何反应,见程昶眸中怔色遍布,只得怯生生问一句。
程昶又移目去看他二人。
半晌,他问:“这是……大绥?”
他太久没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张大虎和孙海平同时一愣,答道:“小王爷,瞧您说的,这里不是大绥还能是哪儿?”
又说,“您落到了白云湖里,被人救起来了,眼下咱们在东海渔村。”
这么说,他果然回来了?
程昶的脑中浑噩一片,像是很糊涂,但又很清醒。
他记得他去了杭州城郊的一座老庙,然后赶在黄昏时下山。
他忘了带利尿剂,台风天气,山木滚落,他为了避让落木,开车跌落坡道。
他记得在山中,老和尚对他说的话。
天煞孤星,一命双轨。
死而复生。
此刻身上没有半点不适之感,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在每一下有力的跳动后,为器官与肢体输送血液。
这是一具健康的躯体。
死而……复生吗?
程昶仍不敢相信,他默坐了好一会儿,垂下眸,看向自己的胸口,半晌,他伸手解开衣襟,胸膛光洁紧实,没有狰狞的伤疤,没有创口——这意味着他心脏的表皮之下,没有异物没有机器,没有那个需要几年换一次电池的起搏器。
程昶彻底愣住了。
心中的惊骇几乎是无以复加。
毕竟他上一回穿来大绥时,于因果缘法都是懵懂,而今他得知了片许真相,发现自己在三回濒死之际离奇复生,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小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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