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怎么了?”一旁的武卫见程昶神情有异,不由问道。
程昶尚未答,周才英先一步慌了神,他一步步后退,几乎带着哭腔:“不是我要害你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叫柴屏的大人,只是吩咐他把宛妃的事告诉卫玠罢了。
程昶懒得理他,急促地道了句:“走!”
他一直隐瞒自己“失忆”,就是怕有人利用这一点对自己下手,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人找到了机会。
谁知他才刚走了没几步,心上蓦地一阵剧痛,迫得他几乎站立不住,不得不弯下腰,伸手捂住心口。
程昶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究竟是因为自己情急所致,还是现代的身体有了感应。
总不至于那个老和尚赶在这个关头招魂了吧。
这可太他妈操|蛋了。
黄昏已至,日霞在水意泠泠的青石路上铺就一蓬暗金,他离通往内衙的门其实不远,奈何心上剧痛,哪怕有武卫掺着,也实在走不快。
正这时,通道右手旁的值房内忽然出来两人。
他们见了程昶与武卫,也不上前帮忙,而是径自去通道口,掩上了通往内衙的门。
就像掩上了唯一的生门。
程昶知道他们是陵王安插的人——他中午过来的时候,卫玠就提过了,这两日宣稚正负责调换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手,外衙里没几个信得过的,陵王虽动不了皇城司内衙,但往外衙安插几个自己的人,还是做得到的。
程昶只是不明白,这些人既然杀意昭昭了,何不立刻对他动手,掩门之举是什么意思?
身旁的武卫也觉出不对劲了,见那两人掩上门,快步往他们这里来,当机立断道:“殿下,您快逃!”提剑迎上去。
身后传来刀兵的碰撞声,程昶没有回头看,心上的疼痛缓和了一些,他沿着通道,快步又往外衙去。
哪知刚走了没几步,就见一名外衙小吏引着几名穿着公服的大员朝他这里走来。
排头的一位四品公服,正是与他同在御史台任职的侍御史柴屏。
身后的武卫见状,一边拼杀一边松了口气,催促程昶:“殿下,快去柴大人处!”
然而程昶遇事清醒更胜常人十分,眼下已是草木皆兵,见到柴屏,他只觉得蹊跷,皇城司与御史台向来没有公务牵扯,柴屏怎么会这么凑巧来了皇城司?
他慢慢缓下脚步,四下望去,只见通道左侧尚有数间连通的值房。
他步子一转,就往值房里逃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噗”的一声,竟是之前为柴屏引路的小吏被柴屏手下的人当胸一刀贯穿了。
程昶并没有回头望,而是顺着一间又一间连通的值房,企图找出一条生路。
心上的疼痛虽然和缓,但并没有全然褪去,随着程昶疾步奔走,又慢慢加剧。
仿佛万蚁噬心一般,攫人心神的痛楚让神志也模糊起来,耳畔杂杂杳杳,分明是什么声音都辨不清了,可程昶竟也能凭着一丝求生的本能,觉察出身后有人在追他。
眼前渐渐腾升起苍茫的雾气,值房的尽头是一间柴房。
柴房四壁徒然,除了一个高窗,什么生门也没有。
程昶心中冰凉一片,拼命的奔逃让他喉间至胸腔难受得如同火灼,可这一点痛楚与心上撕裂一般的剧痛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
程昶觉得自己已经喘不上气了,五内俱焚,他站立不住,双腿一软径自跌跪在地,虽强撑着没有昏晕过去,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追杀自己的暗卫一步一步逼近,亮出匕首,要取他的性命。
“别动他。”就在这时,柴屏的声音传来。
他带着几人就站在柴房外,冷冷地看着半跪在地的程昶,吩咐道:“点火吧。”
“陛下问起来,就说是卫大人失查。”
程昶终于明白过来。
怪不得他们不立刻杀他,要先掩通道的门,怪不得他们不愿在他身上留下刀伤。
他们想把他的死,做成是皇城司走水所致。
这样刚好能迫得昭元帝治卫玠一个不大不小的罪,最好还能卸了他皇城司指挥使的职衔。
一石二鸟,真是好计谋。
“是。”暗卫拱手领命。
随即取了火折子打燃,置于角落上的枯枝上。
这里是柴房,四处都是枯枝与干柴,火势很快蔓延开,烈烈地烧灼起来,四处都是呛人的烟子,与程昶眼前不知何处而来的雾气混杂在一起,遮住他的大半视野。
暗卫点完火,将火折子收入怀中,正欲离开柴房,程昶忽然往前一扑,从后方把暗卫绊倒在地,然后使劲浑身力气,抱紧他的腿,无论如何都不放。
他们想要他死,想要他的命。
那他就要让他们以命偿命。
所有要害他的人,通通不得好死!
他拖一个是一个,他要让他们与他一起葬身这火海之中!
火势蔓延得太快了,火舌一下子就舔到了柴房门口,暗卫拼了命地挣脱,想要逃出柴房,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全身而退。
他回头一看程昶,只见他额头尽是细细密密的汗,双目分明早已失焦,眼底布满血丝,眸中的恨意昭然而现。火舌尚还没有蔓延到他身上,可他似乎哪里疼得很,整个人颤抖着,一声又一声不断地,剧烈地咳着,咳出一口又一口鲜血。
他就这么趴伏在地,唇边夺目的血红称着他惨白的,几乎病态的肤色,称着他天人一般的眉眼与四周的涛涛烈火,仿佛从阴司炼狱里爬出来的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