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他不是没有抗争过,只是那个男人执意要他,甚至将刀剑架在了他父母和九族同胞的脖子上。他若不进宫,便是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违抗圣命,那便是不忠。违抗父命,那便是不孝。自裁或者逃避,牵连了九族,为云家乃至亲朋好友招致祸端,那便是不仁不义。

他无法反抗,更不能殃及他人,只能被迫在帝王身下夜夜承欢。

——

“烤好咯~”乐弘道人炫耀似的将鸡在他面前溜了一圈,让他闻个味儿。待他真的闻出味儿来,勾着肚子里的馋虫了,又把鸡拿走,让他吃不着。

“为师又拔毛,又开膛破肚,又烤,你小子什么都不干,当然要为师先吃。”

乐弘道人将鸡拿到嘴边准备吃的时候,突然想到还罩着人皮面具,只得把鸡放在一旁,伸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人皮面具撕下来。

趁着他撕面具的空档,云霁抓起鸡来咬了一大口,险些被烫着。

“师父,你没有撒盐。”鸡肉寡淡。

云霁吃得不多,所以大半个鸡还是进了乐弘道人的肚子。吃到后半段的时候,乐弘道人开了酒坛,整个道观酒香四溢,一边吃鸡,一边就酒。

“师父,人转世之后还能记得上一辈子的事吗?”云霁抬头看着满天星星。

“嗝,要看造化。”乐弘道人打了个酒嗝,“据说有人是记得的,但我是不记得的。”

“记得的话未必是好事,也可能是前世的孽缘未尽,尘缘未了,心有不甘罢了。所以说,不记得,反而还乐得轻松。”

云霁未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若不是前世的恨意过于执着,前世未尽的理想留下了过多的遗憾,可能他这辈子就不会执着于庙堂之高,不会特别想成为良臣,成就一番伟业了。

“你也别往心里去。”乐弘道人似乎又看穿了他的心思,“就算你记得,别人也不记得。你就像在历史的回廊中,被忘却了那颗星星一样,自顾自地发光,但其他星辰早已陨灭。”

云霁看到一颗流星划过了天际。

云晗昱已经死了四十余年,北蛮的军队踏破都城又被赶回了塞北,王朝都换了几拨儿了。

前世的父亲、母亲、亲朋、好友……还有那个男人,都已经死了,不在了。

尸体已经腐朽,尸骨已经成灰,灵魂已经湮灭。

但想到那个男人死了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云晗昱恨他恨了一辈子,所以当云霁想到他的死的时候,应该觉得高兴,觉得轻松才对。

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睡着了吗?”乐弘道人试探性地问他,又把酒坛子在他身边晃了一圈,好散出些酒香来勾勾他,“不陪为师喝点酒,聊聊天?”

“……师父,我才八岁。”云霁翻了个身,不想理他。

“那为师来给你唱个曲子吧。”乐弘道人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便开始哼哼。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7章 师弟

“笨徒儿,快起来。”某日睡到半夜,乐弘道人鬼鬼祟祟地爬上了云霁的床,将他摇醒了。

“你干什么?”乐弘道人捧着半截蜡烛,烛光打在他的下半边脸上,形如鬼魅。云霁被吓了一跳。

“桦国和宣国在边境打仗了,死了好多人,”乐弘道人幽幽地说,“我们趁热剥了人皮,为师教你制作人皮面具。”

“……”云霁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个面具真的是人皮做的?”

“不止是人皮,还是新鲜的人皮。硬了或者腐烂的人皮都不行。”乐弘道人催促他,“战争刚结束,军队刚撤走,我们动作快点,找个新鲜的人皮去。”

云霁只觉得头皮发麻,有些抵触,磨磨蹭蹭的不愿起来。

乐弘道人看出了他内心的犹豫,开导他说:“人死如灯灭。尸体曝露荒野,被野狗叼了也是叼了,被风吹干了也是干了,腐了也是腐了。”

云霁被乐弘道人推推搡搡地穿好了衣服,朝着经历了战争的,满目疮痍的村子走了过去。

——

陷落之地,烽烟狼藉,尸横遍野。

满村房屋皆尽被烧毁,成了废墟。有些被夷为平地,有些被烧得只剩了焦黑的支架,有些未全部被烧尽,还有余火点点。

尸体曝在路边,密密麻麻,一个叠着一个。

有些烧焦了,肉和骨头都烧成了黑漆漆,粘腻腻的一坨,冒着烟。

有些尸体断了头,少了胳膊,创面上血肉模糊,血液已经凝固成了成棕红色,和余烬混在一起。

云霁走了一段路之后,便受不了,看不下去了。

“弱肉强食,生灵涂炭,乱世便是如此。”乐弘道人感慨道:“治世之时,还有礼义廉耻这么一块遮羞布,将人那杀戮、残暴的本性掩盖起来。”

“乱世到来之后,人与人之间便是赤裸裸的相见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你得利,就是我得利。没有对错,唯有强者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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