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上下谁人不知,我妙清生平最恨妖邪,钰儿,别以为爹常年闭关修行,少来你清平宫这一处,便不识得你身边人,这是你身边予你抬轿的四婢之一,冬风!”
“这两孽障眉眼间有父母宫亲缘线羁,这是冬风所出!你平时胡闹就算了,这种事也能胡闹?”
他一指钰灵,骂又舍不得骂,打又舍不得打,最后恨恨一甩袖子,“你这是要气死我了。”
钰灵对妙清道人的怒意不以为意,撇了撇嘴,如玉一般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有下人端着盘子进来了。
下人们头微微低着,足底轻轻,杯盏中有酒水、有鲜果、也有糕点。
钰灵拂了拂手,装着糕点的盘子去了小狐和它阿娘冬风的位置,她示意冬风落座。
糕点是一团糯米糍的软糕,犹如小团子一般,白雪可爱,上头还裹了一层白糖霜。
这东西对小娃儿的吸引力尤其的强烈,还未尝,便有一股香甜之意飘来。
小狐馋极了,鼻子嗅嗅,小鼻子微动,狐狸眼微微眯起,神情可怜又可爱。
冬风一颗心都要化了去,抬眼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钰灵冲她笑笑,示意她自己随意,莫要拘束。
冬风心中一松,瞧着有小姐在,倒是对妙清道人的怒意惧怕去了几分。
“乖,小心些吃,莫要噎着了,你方才不是还想吃灯芯糕吗?这糯米糖团比灯芯糕也不差,尝尝?回头阿娘再给你买灯芯糕。”
手一提糯米糖团,怕糖霜掉地上了,冬风还拿了个帕子遮在下头。
小狐高兴极了,欢喜地接过,喉头还有声小兽的呜鸣声,是在撒娇,“阿娘我知道,我不心急,会慢慢吃的。”
潘垚一抹神识落在小狐身上,瞅着它嗷呜一口,欢喜地将糯米糖团咬下,想着小狐鬼的话,瞅了瞅高坐上笑吟吟的钰灵,还有犹在皱眉的妙清道人,心中有感。
这应该便是小狐口中,让他肚痛而亡的糕点了。
如今只是记忆,半分无法改变。
可是,为什么呢?
看小狐阿娘对钰灵信赖的样子,就算妙清道人不喜妖物,更不喜这半人半妖血脉,瞅着妙清道人只是说了两嘴,万事都依着她的模样,她何至于直接毒了小狐?
到底是为什么?
小娃儿吃糯米糖团,小胖手犹带几分狐狸毛,吃得很欢快,耳朵尖也跟着动个不停,尾巴都微微从衣裳下头探出,惹得卧榻上的钰灵又是咯咯笑了两声。
冬风有些羞赧,斥了小狐一句,“好好吃。”
阿娘,我有好好吃呢。
小狐瞪圆了狐狸眼,正想说话,突然,它腹肚中一阵剧烈的痛,如火炙烤。
盘子被砸在了地上,咬得剩下一半的糯米糖团砸在了地上,粘了白玉砖一地的狼藉。
“娘,痛痛,好痛——小狐好痛。”
冬风慌了,急了,无措了,“小狐,小狐,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哈哈哈,”卧榻上,钰灵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好半晌,她停了笑意,摸去眼角笑出的泪花,瞥过地上疼得现出原型,腹肚上燃着一团幽火的小狐狸,以及扑到糯米糖团上,颤抖着手看着糖团上燃起幽火,不住摇头道着“不不,不会的,小姐不会的……小狐,小狐——”的冬风身上。
最后,钰灵轻蔑嗤笑一声,视线一转,目光落在皱眉的妙清道人身上,几乎是一字一句道。
“爹,你知道这小杂种哪里来的吗?”
“狐妖难训,自抓了它回来后,我便百般折辱,千般折磨,然后,我冷眼瞧着冬风给狐妖送了几次膏药,再做几次好食……果然,她和那狐妖就生了情,就和畜生有了小畜生。”
冬风难以置信地抬头,膝行而至,狼狈地磕头求饶。
“小姐慈悲,饶了小狐吧,稚子无辜,稚子无辜……”她再抬头,满脸的泪水和鼻涕,凄惶不已,声音拔高,甚至有了几分绝望和怨怼。
“冬风不曾瞒过小姐,是小姐允了的,是小姐允了的!”
“不错,我是允了!”钰灵毫不在意地点头,干脆认下自己是默认,甚至是引导着冬风和狐妖生情,更甚至,这半人半妖的小狐狸也是她允许生下的。
她容这一家在她宫殿,庇护他们不被父亲知道,不让宫人欺辱,为的便是今日这一幕。
“爹,”钰灵瞧着妙清道人,眼里有嘲讽之意,“这小畜生瞧着碍眼吧,这段感情瞧着令人恶心吧,在女儿眼里,您琢磨着让谢予安钟情于我,这事儿一样的令人恶心!”
妙清道人震惊,猛地抬头,“钰灵!”
钰灵哈哈而笑,丝毫不惧怕他的怒意,甚至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她走得很慢,一条腿似乎是有些不利于行,往常时候,她介意得要命,出行有轿,入门有榻,轻易不肯落地行走。
为的,便是不想让人瞧着她不利于行的一幕。
钰灵走到疼得滚地,这会儿只吊着一口气,奄奄一息的小狐狸身边,只见它黑黑的鼻头好似都冒着凉气,气弱的呜咽声传出,仍然在喊着痛。
阿娘,它痛。
钰灵于高处往下,回眸睨着妙清道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妙清道人的面皮抽动了下。
“爹,这便是女儿给你的答案,我不稀罕!我钰灵不是你提现的木偶,不会像冬风这样,被人提着线唱了一出戏还甘之如饴。”
她一抚抚过自己的右腿,那儿,有她一母同胞,却因着影鬼的原因,在娘胎里便被她同室操戈,吞噬到骨肉里的兄弟。
想到什么,钰灵看着妙清道人的视线更是嘲讽,一脚碾过地上的小狐狸,在它的腹肚处燃着的幽火位置。
只听声音微低,有几分冷。
“我钰灵要的感情,是不拘我是何人,是皇家千金也好,寻头百姓也罢,便是街头的丐婆,他都钟情于我,没有旁的原因,只钟情于我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