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岁晚元神越来越沉,意识也逐渐模糊,只是在即将彻底沉睡的那一瞬间,逢岁晚想到了一个让他抓狂的问题——
忘缘山没有茅房!忘缘山是他的法器,与他有神魂联系,那是他的匣中山。
随时可将一山装入木匣,放入广袖之中。
阮玉……
她会把屎拉到哪里?
魇气汹涌。
坐在魇气中央的逢岁晚换了张脸,在梦里,他一直都是另外一张面孔。
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就跟许多人一样,大家做梦的时候,总是会梦到小时候,梦到某一个已经遗忘多年的场景。在梦里,他就是当年行走江湖时的那张脸,在梦里,他就叫莫问。
在梦里,想起阮玉做的那些事,他也不觉得烦躁了,反而唇角一勾,一脸期待。
真想立刻就知道,阮玉她把忘缘山的那块地方用来做茅房啊。可惜,锁在梦域里,他无法感知外界,只有等明天,元神清醒后才能得到答案了。
……
阮玉并不是真的要拉屎,她就是在房间里关了太久,反反复复地叠被收拾房间,憋出了毛病,得出房间透透气。
说起来,她还真没在忘缘山看到茅房。等下还得找找看,免得到真想拉屎了都找不到地方。
她有点儿累,打算休息一阵再行动,刚一屁股坐青石上,木傀儡就站到她背后,说:“公共场合,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坐如尸,必端正严肃。腰直胸挺,双目正视……”阮玉侧身,一手捂耳朵,不搭理它。
木傀儡唰唰翻书,指着门规中一条道:“屡教不改,罚抄门规。”
阮玉索性往后一躺,两腿伸得笔直,“什么坐如尸,我现在就是尸体了,我是在躺尸!”
刚说完,阮玉就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了。
她立刻想到了上次爬登天梯时遇到的小纸人,那时候,她也是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被小纸人当风筝一样放。所以,这仙云宫的人都这样?
一言不合就施法,把别人当提线木偶!
阮玉:“你自己都是个傀儡人,还这样对我!”
眼看她要被控制着抄书了,阮玉辩解:“我哪有屡教不改,你说了我不就改了,我只是姿势没改对!你说坐如尸,我就躺尸了嘛。”
木傀儡顿了一下,被说服了。
它还坐下,给阮玉做了正确的示范。
阮玉没办法,跟着坐好,等木傀儡点头后,她立刻爬起来,说:“我不坐了。我四处逛逛。”
没想到在外面走路都还有走路的姿势,都不许她蹦蹦跳跳。
阮玉:“……”
算了,我还是回房间吧。
至少,门规没规定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要站如松,坐如尸啊。
进了房间,阮玉在桌子上一趴,一脸生无可恋。门规被她摊开放在眼前,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恰这时,一小纸人哼哧哼哧地爬上窗户,它跳到阮玉面前的桌上,问:“阮玉,你还好吗?”
阮玉抬头,看一眼那小纸人,幽幽叹气,“你看这桌子上有什么?”
小纸人左看右看,说:“没什么啊?”
阮玉有气无力道:“有啊,一个大杯具!”
小纸人还是没瞧见,小心翼翼地问:“你缺茶杯吗?我一会儿给你送上来。”怎么房间这般空落落的,住着真冷清。
阮玉伸手指着自己鼻子道:“谁说没有了,我就是那个大悲剧!”
小纸人簌簌抖了两下,像是在笑。
阮玉这才问:“你是离云?”
小纸人摇头,“我是离云仙长剪出来的纸人哦,离云仙长最近不再仙云宫内,大概还有几天才会回来。”
它从身上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到了阮玉面前。
“掌教命我给你送件东西。”
阮玉把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面巴掌大的镜子。镜子做工精致,背面还有金丝绞缠出来的花枝。
“这是惊鸿照影镜,它是一对,另外那面在掌教那里。”
阮玉握着镜子的手一抖。她觉得这镜子有点儿烫手。
一对的镜子,送她一面?难不成是定情信物!
阮玉:“你说谁送的?”
小纸人:“掌教呀!”
阮玉手中镜子哐当落地,“怎的,他还想老牛吃嫩草呀!”
第19章五谷轮回所
小纸人一通解释,阮玉才知道这镜子是个用来联系沟通的法宝。
她把手放在镜面上,手指放上去的时候像是插入了水里,还能用手指搅动几下,就是没溅起水花。
搅着搅着,镜子里就出现了掌教的脸,她那放在镜子里的两根手指,恰好在掌教鼻孔处,阮玉一愣,随后憋着笑把手指抽出,规规矩矩对着镜子行了个礼。
正经不过三秒,行完礼,阮玉又趴回桌上,眼珠子都快落进那本摊开的门规里了。
李莲方看到那本门规,心戚戚然。他咳嗽一声,说:“阮玉,这两日在山上住得如何?”
阮玉头也没抬,依旧看着那本厚厚的书,还伸手翻了一页。
李莲方:“看得这么认真啊。”总觉得这小姑娘,已经领教了执道圣君的强迫症。
真是叫人同情。
阮玉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头却是咯噔一下,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她这样懒懒散散地趴着,掌教都没有半点儿生气的意思,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总不会是掌教真的对她有企图吧!
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阮玉略一思量,答:“嗯,忘缘山规矩多。”
李莲方:“呵呵。”
阮玉:“我得好好研究一下,违反哪些门规,才能被逐出忘缘山。”她顿了一下,“逐出师门也行啊。”
李莲方笑不出来了,连忙道:“不可,不可。”
阮玉小脸扬起,难得严肃,“你们为何一定要将我留在山上?”她想破头都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惦记。
就算五灵根真的是天才,这世间天才何其多,堂堂仙云宫,也没道理会对一个未成长起来的天才如此纵容。
其中必有蹊跷。
一直蒙在鼓里,阮玉始终不会安心,倒不如,问个清楚。实在是这山上的日子不好过,原本还以为可以混过去,如今发现这么难熬,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李莲方沉吟一下,叹了口气,“哎,早知道瞒不住你。”
“我们圣君此前受伤,沉睡多年,一直未曾醒来。后来,玄天门的修士给指了条路,说是可以寻一个生辰八字合适的女子……”
阮玉大惊:“冲喜?”她爹就是个神棍,她自然对冲喜一点儿不陌生。
李莲方既点头又摇头,“陪伴在侧即可,没别的意思,若圣君能收你为徒,那就最好不过。”圣君娶妻?那是不可能的。
万年老铁树都能开花,圣君动情,想都不要想。
李莲方:“玄天门修士神神叨叨的,我们也是没办法,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把你送到了山上,你瞧,你一去,圣君就醒了。”还好阮玉的爹也是个凡间的算命先生,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来解释,阮玉应该能接受。
应该吧?看着下巴支在桌上的小姑娘,她面前的书比她脸还大,李莲方莫名就觉得——
留在忘缘山可真惨。
还好,他们不用呆在执道圣君身边。
李莲方长长地吐出口浊气,“三百年了啊。”
阮玉从桌子上撑起身子,目光灼灼:“那这么说起来,我就是圣君的救命恩人了哦。”
李莲方:……
我倒是没想到,你接受度这么高,立刻就代入了救命恩人的身份了!
就见阮玉唰地一下坐直身体,用手拍桌,“他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李莲方一脸讪讪,“这……”
没等他组织好预言,阮玉已经站起来,“既然他都醒了,我也不用留下来了吧。我要下山!”留在山上,迟早要被那圣君给折腾死。
规矩那么多,她哪受得了那委屈。
“这,恐怕不行,圣君现在还没恢复,他每日清醒时间也就至多一个时辰,你在他清醒的时候呆在房间里,不被他看见就好。”李莲方给阮玉出主意,“等他睡了,你再出来。就不用那么辛苦。”
阮玉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圣君指使那些木傀儡盯着我呢!”
李莲方犹豫一瞬,小声道:“我倒是有个办法。”木傀儡都是低阶傀儡人,很容易便能控制,他一字一顿地念完一段口诀,“等圣君睡下,你就驱使这段口诀,让木傀儡也静止不动,再圣君次日苏醒之前将木傀儡的禁制解开即可。”
他这也算是帮助阮玉作弊了。
阮玉仍摇头,叹气,“我还是想下山。”要她帮忙,不给好处,还老欺负她,真当她没脾气呢。阮玉心里面门清,她知道自己肯定没办法下山,但总得尽量多捞些好处,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跟爹跑了那么多年江湖,她可不是傻白甜。
阮玉幽幽叹气,默默垂泪。
那边李莲方眉头一皱,严肃地说:“你若下山,那你爹便也得收拾包袱离开玄天门了。拜入玄天门,是他一生梦想。”
阮玉心道:原来好处都被老爹拿了。
我在山上受苦,你在人间追梦,爹啊,你可真是坑女第一名。
还能怎么办,只能认了呗,谁叫,那是她爹呀。
阮玉便红着眼眶说:“好吧。为了爹的梦想,我,我忍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