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阳点了点头,快步走过长廊,等到走出这道宫门,叫上等在外院的水云,也顾不得解释就往外走,他几乎是要在宫墙之间青石板道路上跑起来,衣摆被风带起来,他忍不住咧着嘴迎风笑起来,跑的就跟个少年郎一样,水云上气不接下气的跟在后头,仿佛知道了什么,却不敢大声问,赶忙加速到左阳身边,压低声音却兴奋的问道:“怎么?!找到那老贼了?!”
左阳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用力的点了点头看,却不肯放慢脚步。旁边的宫人无不侧目惊愕的看向,一边笑出声来一边狂奔的左郡王,几乎是只感觉一阵风就从身边刮过去了。
而另一边,陆熙然大人的车已经行驶出了外宫,穿过大道进入城区,雨墨钻进车里,却看着垫着麻质软垫的榻上,陆熙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悠闲淡然喝茶或翻阅着杂书,而是愣愣怔怔的坐在那里。
她保持着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仿佛是进了车里就这么坐着,一直忘了调整姿势。她呆愣愣的看着飘动的侧边禁闭的车窗,一副再认真看外头风景的样子。雨墨愣了愣,唤了她一声,她没反应。
“喂。”雨墨没辙,伸出手狠狠在她膝盖敲了一下,北千秋吃痛转过脸来。她面颊苍白,瞳孔从很远的地方转到了他的脸上,但雨墨却眼尖的发现,她眼眶红着,表情茫然又凄迷。
“你哭了?”雨墨顿时有些吃惊和不知所措。毕竟陆熙然这么多年,哪里掉过一次眼泪。也不只是陆熙然,北千秋活了那么多年也没掉过眼泪。
“没。”她短促的回答道,却带着鼻音。
雨墨大怒:“是那个狗皇帝做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北千秋笑了起来:“你怎么也叫他狗皇帝。”
雨墨愤愤道:“他难道不是个狗皇帝,你都跟我提过几次,说那皇位上的人根本就没有心,人若是没有心可不是禽兽不如!狗死了主人都会掉眼泪,可他还未必真能会对谁有点心软。”
这书童毕竟年轻,说起话来倒是义愤填膺理直气壮,北千秋揉了揉脸,转换了一下表情道:“没什么,咱们做臣下的,管他什么有没有心。”她努力岔开话题,拉开车窗看着外头。
雨墨这些天一直觉得她很不对劲,似乎行事说话也不太像以前,可他又明明白白的确定这就是陆熙然本人。她打开车窗,这会儿已经到了城西的住宅区,基本没有集市行人,有的只是各家院落的围墙与那墙头探出来的一两支枝桠。
北千秋眼前忽然飘过一片枝桠,她连忙拍着雨墨的胳膊叫他停车。雨墨也不知道他怎么说没两句,又要停车,看她表情晴了一些也放下心,叫车夫停下了车。北千秋提起衣摆走下车去,她如今身量修长,还要弯腰扶着车壁走下来,几乎是兴奋的走向那红色围墙边的一树枝桠,上头正结着沉甸甸的柿子,已经入了深秋,这柿子已经熟透了,再过两天落了冬霜就要坏了。
北千秋站在树下,仰起头看着那柿子,伸出手轻松的就够到,雨墨有点嫌弃:“爷,咱们停车就为了捡个柿子?在这儿没人摘,是因为这儿都是有钱人住的地方,谁还停车去偷人家一个柿子。”
一身青色深衣,束着发尾的飘带随风舞动,她拿着柿子摩挲着转头笑道:“那倒是便宜了我们,这是谁家后院长出来的,也没空去摘,到时可惜了。”
“这是南明王府啊。你以为人家一个王爷,还会跟咱们是的穷的叮当响。你屋门口那颗香椿树,到了春天恨不得全都拔了芽叶做咸菜,人家这财大气粗的,下人都看不上这颗柿子树。”雨墨虽然这么说着,却兜起衣摆,将北千秋摘下来的几颗柿子兜在怀里,看她一个个恨不得都摘了。
“南明王府那就多拿点,这是拿不叫偷。”北千秋笑嘻嘻道。
这两人还没摘几个,就听见一阵马蹄声,雨墨抬起眼来,看着几匹黑马朝这边奔驰而来,为首的人白发玄衣,马速快的惊人,气势汹汹,他眯了眯眼睛,才认出来那是左阳,连忙兜好了柿子,拽了一把北千秋,惊道:“快走,快走,人家来抓咱们了!”
北千秋被他拽的一个趔趄,回过头去,那匹黑马稳稳停下,一个身影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北千秋刚反应过来说人家来抓,应当是这柿子的主人,就看着左阳大步朝他走来。
她简直受到了惊吓,缩着身子就要往后退,左阳却动作比她更快,面上表情激动而复杂,几乎是整个人撞过来熊抱住她,手臂紧紧揽着她肩膀,咬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北千秋这身子个子之比左阳矮了半个头左右,这么一揽,她脸颊贴在他脖颈上。
左阳这时候连之前怨怒北千秋为何不主动找他想法也没有了,什么失望恼怒的,此刻荡然无存,他知道自己向来在北千秋面前没什么尊严,可这时候真是什么也顾不上,只顾得欢喜,只顾得抱紧她。
“我知道是你。天底下还有谁,连人家院子外头的柿子也不放过。”左阳笑着说道,声音却有些抖,他好似安慰的抚过她后背,却仿佛安慰的是他自己悬了太久的心。
雨墨却瞪大了眼睛,松开抓着衣摆的手,任凭柿子滚落一地,看着左阳一副享受的样子,骤然恼怒,从车夫手里躲过鞭来,直接朝左阳抽去:“不过是拿你几个柿子,你想对我们爷做什么?!放开你的手!光天化日之下,男子之间搂抱成什么体统!”
左阳拽着北千秋躲开这一鞭,往后退了一步,瞪了他一眼,才看向北千秋,仔细打量着愣住了。
好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好一张五官俊秀的脸。
从装束上到以前的身份看,这毋庸置疑是个男的,还是个容貌水平远在他之上的大帅逼。
说她是个智障老大爷也没事儿,但真见了面,却是另一种感觉了。
“你是个男的?!”左阳两眼一黑,几乎是脱口而出——
☆、46|40|34|29|25
北千秋感觉自己差点也开口说:“你是不是傻!”她强忍着没说出口,控制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个街上忽然被别的男人熊抱的吃惊汉子,后退半步甩袖道:“臣见过王爷——”
左阳一脸认真:“你是因为变成了男的才不来找我么?”言外之意,就是“你是觉得这些都是我们真爱之间的沟壑,悲春伤秋不敢跨越才不来见我么?”
多么碜牙多么脑补的一句词儿啊。
不不不,左直男你想太多了。北千秋腹诽,她要变成了真·汉子,说不定就爬进南明王府,半夜去强x了他,搞的他下不了床,然后点上忧郁的床头烟,敷衍的安慰着掩面哭泣的左郡王。
想当年她发誓要让左直男体会一下什么叫知识丰富技术过硬,如今还是没有这个硬件设备啊。
左阳似乎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会让北千秋不舒服,连忙又过来牵他的手,想说自己不介意,然而……真的不介意就怪了啊!他是抱着热恋的心情,天天就差脑补滚床单了,扒拉着指头算成婚,然而好不容易找到了,才发现对方也是个带把的!
更何况是北千秋这种流氓到极点的性子!在黄段子和猥琐行为上的等级比左阳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段位,她哪天跟左阳吵翻了,指不定就把他按床上了,一边科普知识一边解裤子!左阳忍不住想多了就胆寒腿软!
“我们……我们……我真……”左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可他心里又有点急,生怕北千秋觉得误会了,满脑门都是汗,豁出去了才说了一句:“你你你给我点时间,我我我尽量——尽量——”
北千秋几乎是要笑了起来,尽量什么啊,难道要尽量接受么?她以为自己肯定还能再装作陆熙然本人,高岭之花一般甩手上车,句句带刺的讽他。可这会儿,她倒是当真说不出口。
她有点想抬起手揉他看起来乱蓬蓬的白发,想去捏一捏他的脸,想逗他,想笑。
左阳看着她眼底有抑制不住的笑意,也紧张又开心的捏了捏她的手,舔了舔嘴唇说道:“没事儿,我见着你了就好。”他低头把地上滚落的柿子捡起来,拿手擦了擦,塞进她手里:“你不进院里坐坐么?现在偌大南明王府都没别人了,就我一个,我住起来不大习惯……”
北千秋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才好,她也有些傻气的捏着那个大柿子,心里头难受的很,抬眼看了一下左阳期待的表情,却仍是说道:“王爷一直都在说些什么,臣听不懂。在这儿站着也挺奇怪的,谢谢令仪王的柿子,臣拿一个就走了。”
她说着就走了,却没往后转身。
左阳失望道:“你不愿意认我么。”
天呐。北千秋不怕他生气,不怕他恼火,却偏生最怕看他垂下嘴角闷声闷气的样子。她顿觉得有些难堪别扭,饶是平时有千般贫嘴的本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左阳蹲下去,把地上的柿子一个个都捡起来,抱在自己怀里,仿佛也没什么能威胁她的,只赌气道:“你不认我,我一个也不给你了。”
她听他这么幼稚的说话,嘴角忍不住笑起来,语气却硬冷着:“什么认不认的,臣听不明白。几个柿子,原想着王爷家大业大,不会在意,要是王爷真这么喜欢,你自己家的东西拿走就是了。这个也还给你。”她实在无法再多跟他多说一句话,这般纠缠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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